天堂還是地獄?--納粹德國投降60年的思考 |
送交者: 楊鵬 2007年05月14日10:46:12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我們是魔鬼的大救星 1888年底,德國思想家尼采寫下了這樣的話:“我知道我的命運。總有一天,我的名字要同那些對最可怕事物的回憶聯繫在一起。”(1)幾天后,尼采精神分裂症發作,被收容進了精神病院。一般人知道,尼采的名字與“上帝死了”的斷言聯繫在一起。但一般人不知道,尼采的名字還與另外一句名言聯繫在一起——“消滅害人蟲”。1900年8月25日,尼采這位毀譽交加的瘋狂思想家終於病逝於德國魏瑪。 尼采的上述預測果然不錯,歷史真的把他的名字與“最可怕事物”聯繫在了一起。尼采逝世後不到30年,他的思想就被德國納粹黨全盤接受並付諸實行。1943 年8月,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坦克戰——庫爾斯克大戰——在蘇德之間展開,德軍失敗,德國-蘇聯間的攻守態勢從此逆轉。同月,盟軍徹底占領西西里島,意大利軍隊崩敗。在大廈將傾的危急勢態下,神經質的希特勒居然還不忘給他的倒霉戰友墨索里尼送來一份生日禮物——全套24卷的《尼采全集》。 特定的話語,只能放在特定的語境中,才能傳達出它真實的涵義。中國“五四”時期“打倒孔家店”的口號,純粹是一個文化批判口號。尼采“上帝死了”這句名言,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很容易解讀成“傳統價值觀該死亡了”的意思。但是,對當時的德國排猶主義者來說,“上帝死了”不僅是一個文化批判口號,也是一個種族主義口號,他們十分容易把“上帝死了”這句話理解為“猶太人該死了”。為什麼這樣說呢? 尼采的著作中充滿了歇斯底里的謾罵,他說猶太-基督教價值是奴隸、賤民、敗類、畜生的東西,是衰退的民族的陰謀,是“奴隸造反和奴隸的欺騙性”,“歐洲的衰落——取消被奴隸污染了的價值”,必須“剷除衰退的民族”。尼采認為,基督教是猶太教的兄弟,是猶太人用於欺騙和軟化其它民族的陰謀。猶太人自己信猶太教,相信自己民族是特殊選民,從民族優越感中吸取力量,而將基督教的平等和博愛推給其它民族,成就了自己,超越了別人。尼采的結論是:“我們更高貴,保存我們勝於保存那群畜生。”(2)在排猶主義情緒的環境中,尼采徹底否定“猶太-基督教”文化的背後,就是徹底否定猶太人。尼采說:“說這類人(猶太人)是災難性的,是因為他們蠱惑人心------發明‘上帝’這個概念,是用來反對‘生命’的概念——‘上帝’的概念包含着一切有害的、有毒的、誹謗性的東西,它把生命的一切不共戴天的仇敵納入了一個可怕的統一體。”(3)因此可以說,“上帝死了”這句話,是尼采砍向猶太人精神支柱的利斧,表達了尼采對“猶太-基督教文化”的仇恨、挑戰和決裂的態度。 充盈在尼采著作中的這種瘋狂情緒和觀點,在當時的德國有深厚的基礎,這就是對猶太人的深刻仇恨。尼采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德國社會排猶主義情緒的高度抽象和凝聚。情緒的理論化過程,是情緒的自我證明的過程,而情緒一旦完成理論化論證,就會成為影響人心的力量。德國反猶主義的情緒,在尼采著作中有着最極端最強烈的表述。不從這個角度去看尼采,我們就無法真正洞察他狂亂的話語背後的真正意圖。在這個意義上,“上帝死了”這句話,是影響最深遠的德國排猶主義口號。 十九世紀後半葉的歐洲思想界,是一個充滿極端民族主義情緒的思想界,尤其以德國最為突出,德國極端民族主義的內涵是什麼?尼采說:“國際民族群體的產生已經有了可能,它們引為已任的是培育主人民族,未來的‘地球主人’。——一個嶄新的、巨大的、建築在嚴酷的自我立法基礎上的貴族政體,這個政體將使哲學強人和藝術家的暴君意志立足千年——高等的人類。”(4)哲學強人的暴君意志——尼采?藝術家的暴君意志——希特勒?高等的人類——地球的主人——當然是日爾曼雅利安人。納粹黨走了這樣一條路:以統一的雅利安民族血緣為凝聚力,以雅利安民族的傳統和文化為紐帶,以雅利安民族的至高利益為號召,將整個民族打造成一個鐵血軍團,在強權和暴力的控制下,與其它民族或國家作鐵血之戰,爭奪生存空間,雅利安高貴民族一統世界。劣等民族沒有生存的資格,優等民族必須清洗全球。 德國極端民族主義與眾不同之處,還在於它首先將矛頭指向了猶太人。尼采說:“這個民族(猶太人)雖然搞虔誠的騙術,卻自以為天衣無縫,頗為心安理得。它認為,假如它去布施道德,別人可能不會嚴加防範。假如猶太人以天真的姿態出現,則危險性就增大了。假如你們去讀《新約全書》,切不可失掉自己握有的那點理智、懷疑和狠心的基礎。出身卑微的人一部分乃是庸眾,他們乃是受人敬仰的上流社會的渣滓,甚至在沒有絲毫一點文化味兒的環境中混成了人,無教養、無知識、根本不知道精神世務中竟會有良心,就像——猶太人。”(5)排猶主義不能代表德國種族主義的全部內容,但卻是最為核心的內容。納粹黨以排猶為號召而興起,以消滅劣等民族(猶太人、斯拉夫人、吉普賽人等)為已任,近600萬歐裔猶太人在納粹黨的集中營里被害。 值得注意的是,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大屠殺,並非突如其來,而是幾個世紀的情緒積累和思想儲備的結果。怨恨仇視猶太人,歌頌強權、暴力和戰爭,並不是尼采的專利。尼采之前,德國思想史上影響最為巨大的新教創始人路德(1483~1522年)在其晚年,就瘋狂攻擊猶太人。但是,路德把對《聖經》的信奉和對猶太人的攻擊分離開來。尼采則把對猶太人的攻擊延伸到了《聖經》,深入到了猶太人的精神領域。尼采以後,德國思想家斯賓格勒在他《西方的沒落》一書中,也繼承尼采的思想,強調血緣、強權、暴力和戰爭,為大屠殺的行動正名,為德國極端種族主義推波助瀾。就算是德國偉大的思想家黑格爾(1770~1831年)也沒有擺脫極端民族主義,他在《歷史研究》中強調,天命(絕對理念)在其發展過程中,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天命落在東方人頭上,第二個階段,天命落在希臘-羅馬人頭上,第三個階段,天命落在日爾曼人頭上,“日爾曼精神是新世界的精神”,國家至上和從事戰爭,就是天命對日爾曼民族的要求。從黑格爾強調的 “日爾曼精神是新世界的精神”,到尼采所強調的“基督教道德乃是江湖騙術”,這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聯繫的過程。 十九世紀中後葉,德國極端民族主義全面興起,無數思想家和政治家不斷給它滋養。到二十世紀初,希特勒納粹黨則展現了它的核心內容,它脫下畫皮,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尼采心中有自己的國家理想:“國家,就是有組織的非道德(反基督教道德)——對內,警察、刑法、等級、商業、家庭。對外,權力意志、戰爭意志、掠奪意志、復仇意志。”(6)如果我們說,這是魔鬼出籠現身,尼采一定會笑納這個說法,因為他自己早就說過:“魔鬼自古以來就有甘當承受誹謗和遭受污衊的興趣——我們是魔鬼的大救星。我們把偉大和恐怖相連。”(7) 從仇恨出發的思想有毒 德國人給人們的印象,就是音樂、哲學和嚴謹的工作態度,似乎是很理性的。怎麼在二戰期間,這個民族會暴發出如此狂暴、殘忍、可怕的群體行動?在今天的德國,這樣的問題似乎是一個關乎“政治正確性”的問題,人們有意地迴避它。我感到,迴避問題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態度,如果不從這個問題深入下去,恐怕我們對德國當時的極端民族主義就難以深入了解,這無助於我們展望未來,無助於我們尋求更和諧的民族關係。佛經里說:“一念之差,天堂地獄。”尼採為什麼如此仇恨基督教及猶太人?德國人的一念之差,造成了猶太人乃至人類的大災難。起因是什麼呢?原因可能很多,但其中一條是迴避不了的,這首先是文化隔閡引發的矛盾。 猶太民族的宗教文化,以《聖經》為代表。二千多年中,猶太民族離散在世界各國,沒有自己的國家,但卻能保持着堅強的民族認同和文化共識,這是《聖經》的力量造成的。基督教將原本封閉在猶太民族內部的民族宗教,轉化成了普世宗教,非猶太民族也能從中吸取力量。但是,猶太-基督教文化精神中有兩重價值和力量,一是普世價值,二是特殊價值。普世價值能為非猶太民族所理解和運用,而其特殊價值部分往往只對猶太民族有意義。什麼是《聖經》中的普世價值?這就是一個曾在埃及當過450多年的奴隸的民族對人類的普遍貢獻。因為奴隸最渴望的,就是對未來的期盼、解放、拯救、自由、平等、博愛以及對權力-暴力的反感和警惕。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平等)、上帝要人們鑄劍為犁(和平)、上帝要人們愛自己的鄰居如同愛自己一樣(博愛)、塵世的權勢不能超越上帝的權威(權力約束)、最後的審判及天國的最終來臨(未來)。這些奴隸的本能渴求,轉化成了普遍的價值,成為基督教西方精神的重要基礎。福山在《歷史的終結》一書中強調,西方的自由民主價值,就是猶太人價值的表現,就是奴隸道德的最終成功。但是,《聖經》中還有一類特殊價值,這就是“選民”概念。上帝與猶太民族簽約,選擇猶太民族作為上帝的使者,領導人類走向上帝。耶穌也說過,人類的拯救要通過猶太人來實現。“選民”概念是排它性的,非猶太民族即便信奉《聖經》,也難以得到“選民”精神的支撐。“選民”概念給猶太民族帶來巨大的自信和使命感,而非猶太民族只能望洋興嘆。無論如何,《聖經》記述的是猶太人的歷史和上帝與猶太人的關係,同樣讀《聖經》,猶太人與非猶太人得到的東西並不完全一致。猶太英難大衛的故事,對一位中國的孩子和一位猶太的孩子,當然意味着全然不同的內涵。也就是說,猶太民族從《聖經》中容易得到的是自信的力量和遠大的使命感,而其它民族容易得到的是平等、自由、博愛的精神。對猶太人來說,因為有選民意識而有優越感,因此充滿着自信和使命感,有了使命感就會更加努力,因為更為努力而容易成就,因為有成就,又證明了選民意識和使命感,這是一個極為良性循環過程。這個精神的良性循環過程,非猶太人很難捲入其中。現在,我們的書店裡擺滿了介紹猶太成功學的各種書籍,讀者可能體會不到,“上帝選民”的意識和“上帝使命的承擔者”這種精神內涵,是猶太成功學的硬核部分,非猶太人很難體悟進去。猶太精神中內含一種民族優越論的隱晦的民族主義。我們甚至可以認為,從最深的精神層面看,“上帝特殊選民”的精神是猶太人之所以偉大的至深根源,也是猶太人苦難的原因之一,真可謂“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尼采大概體會到了這層區別,如果只是機械地跟着猶太-基督教文化走,永遠追不上猶太人。從猶太人的角度看,普世價值與特殊價值融為一體的文化,表現了絕無僅有的偉大精神,值得各民族認真思考和學習。但是,對尼采來說,這是一場陰謀。尼采對猶太精神中的“選民”概念憤怒不已,他說:“猶太人那種‘選民’的本能:他們為自己占有了一切美德,並且認為,世界其餘部分都是他們的對立面。這深刻表現出卑鄙的靈魂。”(8)歷史說明了一點,從仇恨出發的思想,不過是否定的思想,不具有建設性的意義。任何民族,都不可能通過否定別的民族而順利成長。 瞎子領着走路,大家都會跌入深坑之中 除了前面所說的文化差異造成的矛盾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源自經濟領域的矛盾。說到的猶太宗教的普世性與特殊性的差別,這隻對學術思想界的尼采這類人有意義,一般大眾並不會從這個方面考慮問題。但是,排猶主義不僅是思想家的發明,它能形成社會運動,是因為一般百姓也會有感受。德國一般百姓為什麼也容易參與到排猶運動中來呢? 特殊的宗教信仰,排它性的宗教選擇,使猶太人往往不願與非猶太社會融合,他們所到之處,都圍繞猶太教會,建立起自己的內部社會。猶太社會在世界各國,往往會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島一樣,外人很難進入到這個孤島的中心。中國華僑在東南亞,也是如此。中國海外華僑與猶太人不同之處,在於中國人是以血緣家族為聯接點,信任邊界狹小,而猶太人是以猶太教為聯接點,信任邊界很大。這使得其它民族容易視其為外人,中國華僑在東南亞的遭遇,與猶太人在世界上的遭遇,有許多相似之處。 由於民族和宗教的隔閡,猶太人在西方歷史上屢遭排斥。歐洲許多國家,都曾禁止猶太人從事農業和製造業,試圖把猶太人逼向困境。尼采說:“國家剝奪了他們從事此種工作的權利:儘管如此,這個恬不知恥的民族照干不誤,好像他們從來就無求於國家似的。”(9)如此災難性的封殺和經常的迫害,猶太人不得不尋找流轉性很強的生計,以便隨時可把財富帶走,這就把猶太人逼向了以金融、珠寶為重點的流轉性很強的商業活動。而且,流離失所的生活使猶太人明白,只有一件財富是最不會被搶的,這就是信仰和知識。所以猶太人在宗教和教育上的投入,超越其它民族,這成就了猶太人的人力資本。歷史的災難,特別的精神稟賦,使猶太人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特殊的以信仰、知識、金融、珠寶、商業為核心的民族。在整個歐洲中世紀,天主教會都不允許放貸收息,不斷譴責和打擊放高利貸的行為。猶太民族為生存,不得不冒險從事民間信貸業務,他們生活在一個“不道德、不守法民族”的陰影中。莎士比亞(1564~1616年)在《威尼斯商人》中塑造的夏洛克的形象,大概是當時猶太人給歐洲其它民族留下的主要形象:從事放貸業務。但莎士比亞的劇情設計,似乎是告訴人們,猶太人的信貸業務,相當於人肉買賣。在自給自足為基礎的農耕時代,抵押信貸業務受人仇視,猶太人是讓人歧視的邊緣民族。而隨着十六、十七世紀工業和商業的發展,隨着市場交換和國際貿易時代的到來,隨着以資本為中心的時代的到來,具有商業特長和國際貿易網絡的猶太人開始從社會的邊緣進入到社會中心,整個民族逐漸浮出了水面,成為控制和影響各國貨幣經濟的“資本民族”,真是“艱難困苦,玉汝於成”,但同時,歐洲各國的排猶浪潮也大規模興起。 十六、十七世紀的德國邦國林立,各國朝廷為籌措資金和物資,常常求助於猶太商人,猶太商人逐漸發展成為各國朝廷的財政和商務特派員,歷史上稱為“宮廷猶太人”,“在那時幾個世紀裡簡直不存在沒有宮廷猶太人供職的德意志國家”,“所有的猶太人都是特派員,所有的特派員都是猶太人”(10)。宮廷猶太人身兼多職,朝廷特派員、金融巨頭、商人。他們借錢給教會和諸侯及宮廷人士,買賣奢侈品,提供軍隊裝備,買賣各國的貨幣,提供財政援助以收取佣金、利息、滯納金和抵押金,以各諸侯國的債權人的身份,爭取宮廷給予特殊的政策和待遇。早在1612年,德國法蘭克福牛奶業發生暴動,一度把控制借貸和典當業的猶太人驅逐出境。但是,各國的經濟競爭和財政需要,使猶太人總有發展的空間,“約在十七世紀末,宮廷代理人在經濟和社會兩個方面形成了一個具有資本主義大企業主性質的猶太貴族階層”(11)。可以想見,對一個仍處於農耕階段的德國民眾來說,這個宗教獨特而封閉,與官場勾兌,從事借貸、典當和奢侈品貿易並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資本流動的民族會是一個什麼形象。《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說:“他憎惡我們神聖的民族,甚至在商人會集的地方當眾辱罵我,辱罵我的交易,辱罵我辛辛苦苦賺下來的錢,說那些都是盤剝得來的骯髒錢。” 夏洛克還說:“您罵我異教徒,殺人的狗,把吐沫吐在我的猶太長袍上,只因為我用我自己的錢博取幾個利息。”這大概就是當時許多德國人對猶太人的態度。金融是工商業的血液,到工商文明已成為主流的今天,放貸收息,從事信貸業務,是正常的職業。但在當時,這在道德上站不住,而且常常是違法的。遺憾的是,歐洲民眾對猶太人不友好的情緒,被思想家們錯誤地強化了,被政治家們無恥地利用了。以尼採為代表的思想家和以希特勒為代表的政治家們,他們感到了猶太人宗教文化的巨大力量,但他們採取的不是肯定、學習和超越的正常態度,而是採取了否定和摧毀的態度,試圖把自己所沒有的東西毀滅掉。簡單一點說,追求的不是和平競爭而超越,而是因嫉妒而去毀滅別人。面對尼采和希特勒,我想起一位猶太人(耶穌)所說的話:“瞎子領着走路,大家都會跌入深坑之中。” 天堂還是地獄? 二十世紀前半期,人類的國家民族關係進入了地獄之中。民族關係處理不當,會帶來人類的災難,這是德國極端民族主義給人類留下的教訓。德國極端民族主義者在傷害猶太人的同時,也深深傷害了自己的民族。我們從中能得到些什麼教訓呢? 猶太民族對被奴役有着最痛苦的體會,他們以“上帝選民”的概念來支撐自己民族的信心,他們追求自由、平等、博愛。由於靠金融和商業維生,他們對契約的重要性有深刻的體悟。由於物質資產屢遭搶劫,他們特別重視人力資本的培育。由於國家政治權力總是傷害他們,他們對權力的惡的傾向有特殊認知,追求對權力進行控制。因為猶太人傳統從事金融和商業,到工商業時代來臨的時候,他們演化成了影響世界金融的巨大力量。因為猶太人浪跡世界,他們追求全球市場開放,促進市場交換超越國家民族界限,成了世界經濟一體化的促進者。我們甚至可以說,資本主義文明的興起,很大程度上建立在猶太民族的普世價值之上,這是猶太民族對人類的巨大貢獻。 尼采因否定猶太民族的“選民”概念,不顧一切全面否定猶太民族的精神價值。猶太人強調平等,尼采就強調等級;猶太人強調自由,尼采就強調強權;猶太人強調博愛,尼采就強調殘暴;猶太人強調和平,尼采就強調戰爭;猶太人強調契約基礎上的法治,尼采就強調暴君的意志高於一切;猶太人認為自己是“選民”,尼采就強調雅利安民族是優等民族。他全面反對猶太-基督教價值,不顧猶太-基督教價值中人類性、普世性的一面,最後把自己逼成了瘋子。接受尼采思想的納粹黨,也因此成了人類的公敵。四十四年後,就在尼采死的同一天,盟軍解放了被納粹占領的巴黎。 民族和文化的差異是存在的,各民族的不同競爭地位的變化是存在的,這種差異極易引發國家民族間的衝突。面對民族和文化的差異和競爭,我們應當採取什麼樣的價值、態度和規則來面對?這不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猶太人的宗教虔誠和“選民”意識,是猶太民族心理強盛和最終成功的核心因素。面對控制全球化進程高端的猶太民族,中華民族要在世界上與猶太人競爭,不得不發掘或發展出自己的宗教文化和類似“選民”意識的精神。猶太人的歷史說明,從長期看,文化精神的競爭是各民族競爭的核心領域所在。一個沒有自己國家的猶太民族,仍然可以取勝於世界,這是其宗教文化的力量使然。同時,德國的教訓告訴人們,在民族政治關繫上,人類必須有一個民族平等與和平為基礎的基本價值和制度共識。如果沒有一個對民族宗教文化差異性予以包容的政治心態,誰能保證尼采-希特勒似的人物不再回來呢?到今天,我們從享廷頓關於“文明衝突”的論斷後面,不也仍然會感受到尼采和納粹精神的一些味道嗎?德國極端民族主義的災難,給人類留下了深刻的教訓。這教訓總結起來,是十分簡單的:民族和解,建立在民族平等的基礎上。民族國家間的競爭,只能控制在和平的範圍內。凡出於民族仇恨而形成的思想和採取的暴力行動,只會把人性中的魔鬼放出來,將人類帶入地獄之中。 有個笑話是這樣說的:尼采說:“上帝該死。”上帝說:“你才該死。”尼采就死了。但是,尼采真的死了嗎?但願他真死了。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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