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士”為誰?“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是也。三人皆戰國時齊景公豢養的勇士。齊景公則是齊桓公的重孫(第四代),他當時正渴望着像他太爺齊桓公那樣也能在中原爭霸。“三士”卻只賜給他們“二桃”,這主意是誰出的?是齊景公的丞相晏子出的。很損哪:士多桃少,必然相爭。若這“三士”果然智慧,說俺們三人必須每人一個桃子,少了俺們誰也不吃!這下晏子的主意也許就落空了。可這“三士”就是三匹虎啊,非要自己先爭起來:公孫接說他自己曾搏殺過猛虎,功可食桃,先取了首枚;田開疆說他自己兩次立戰功保衛了齊國,功也可食桃,緊接着取了第二枚。古冶子一看桃沒了,拔劍大怒,嚷道:俺曾入黃河殺了巨鱉,才救出了落水的國君,功比你們二人還大。快把桃子給我拿過來!公孫接、田開疆二人一聽,對呀!自己的功勞真的沒有他大,倒先搶了桃子,頓絕羞恥,便先後拔劍自殺了。古冶子一見也後悔了,覺得自己為了顆桃子就逼死了兩位好友,活着還有啥勁?於是也揮劍自殺。至此,晏子“二桃殺三士”的主意終於獲得完滿成功。
估計有人會問哪,介故事是真的嗎?該有此問,反正俺覺得懸乎:介“三士”也太粗豪憨厚了,憨厚得甚至有點兒蠢。很有可能是晏子殺這三人的計謀太陰損,不願讓後人得知真相,才造出這麼個離奇的故事讓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可這晏子究竟為了個啥非要把這三人弄死涅?對此,人們大約有正反兩個說法:
正說:本來晏子在朝中是一人獨大,等“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三人來了之後,因他們的武力和戰功大得齊景公的賞識,以致於這三人傲慢得看到晏子過來跟他們客氣地打招呼,都愛搭不理地不起身回敬。晏子預感到自己手裡的大權會旁落,就不知在齊景公耳邊吹了些什麼風,竟得以把三人處死。如此說來,那就是晏子嫉賢讒害了,而這“三士”應該值得同情和哀嘆。
反說:“齊景公+晏子”這個“君+相”配伍,遠比不上“齊桓公+管仲”當年所具有的威力,所以齊景公要學他太爺齊桓公來與列國爭霸恐會引來誤國的錯誤,非常嚴重,所以晏子才竭力要阻止齊景公朝這個方向激進。可偏在此時,齊景公卻找到了“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三位勇士,都自謂能征慣戰,無人能敵,跟齊景公的爭霸思路是一拍即合。眾所周知,爭霸需要的是國力和民心,豈有憑几個勇士就能成功的?哪個國家找不出幾個勇士啊?所以,要改變齊景公的想法,這“三士”必須得死。如此說來,晏子設計處死他們是為了國家,出自公心。
正反兩說都屬於討論,難成定論。而“二桃殺三士”的故事最完整的出現是在《晏子春秋》這本書裡,雖托晏子之名而實非晏子所作,大約成書在秦朝前後。書中是這樣寫的:
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事景公,以勇力搏虎聞。晏子過而趨,三子者不起。
--- “晏子過而趨,三子者不起”恰是“三士”怠慢晏子的描寫。
晏子入見公曰:“臣聞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有君臣之義,下有長率之倫,內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敵,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祿。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無君臣之義,下無長率之倫,內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敵,此危國之器也,不若去之。”
--- 以上是晏子向齊景公提出的要“殺三士”的理由。其實凡國家遇事,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招勇士,調救兵”反而往往生亂。漢末分裂成魏蜀吳三國的起因恰是調“董卓進京”造成的:招一匹虎來把狼趕走了,接下來還得想法再趕走這匹虎。若趕不走,不是反被虎吃了?
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也。”
--- 俺上面還沒說完呢,看到了吧,到這時候就算想殺這“三士”,一時都找不出能殺死他們的將士!三人直接成孫悟空了,裝進老君的八卦爐里燒都不行。
晏子曰:“此皆力攻勍敵之人也,無長幼之禮。”因請公使人少饋之二桃,曰:“三子何不計功而食桃?”
--- 晏子卻認為他們有勇無謀,於是就想出了“二桃殺三士”這個計策。如果說真的用桃就能殺了他們,俺是不信。您以為那是王母的蟠桃啊,吃了能活一萬年?否則誰搶啊?要是把桃子換成了“貂蟬”麼,有可能。所以俺懷疑晏子的計謀一定是陰損得上不了台面,所以才說用的是“桃子”。當年劉邦得天下人被傳說靠的是“三傑”?其實是“四傑”。除了張良、韓信、蕭何之外,還有陳平!但陳平給劉邦出的計謀也都太陰損,不能見光,所以才未透露出來,故史書不載,而陳平到共和建國時,也得犧牲自己應得的榮譽,主動放棄“第四傑”的光榮稱號。
歷史上,為“三士”叫屈的有兩位大名人,一位是諸葛亮,一位是李白。傳諸葛亮寫了一首《梁甫吟》,專要為“三士”平反:
梁甫吟(傳為諸葛亮所作)
步出齊城門,遙望盪陰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 其中“文能絕地紀”這句大可商榷,果然如此,“三士”怎能輕易地就被兩顆桃子給殺了呢?難道他們不動大腦嗎?詩最後還直接把兇手“國相齊晏子”給揭發了出來。
“梁甫吟”又稱“梁父吟”,是古代流傳於山東梁父山一帶的民謠,題材多寫英雄好漢,山東自古出好漢是也。咱們中國從古至今搜集民歌而提煉成詩歌體裁的主要有:春秋時的《詩經》,戰國時的《楚辭》,還有漢代的《樂府》。而“梁甫吟”正是被收錄進《樂府》的體裁之一。如其說它是一個“體裁”,不如說是“題材”,凡冠名為“梁甫吟”的詩歌,其內容總要描述英雄豪傑的事跡。而其章法和句式卻無嚴格限制,可五言或七言,也無須遷就格律,唯押韻是必須的。押韻也較自由,看臨韻通押,可換韻。如李白有一首《梁甫吟》則是這樣寫的:
梁甫吟(李白)
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吐氣思經綸。
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入門不拜逞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
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旁投壺多玉女,三時大笑開電光,倏爍晦冥起風雨。
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扣關閽者怒。
白日不照我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
猰貐磨牙競人肉,騶虞不折生草莖。
手接飛猱搏雕虎,側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
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
吳楚弄兵無劇孟,亞夫咍爾為徒勞。
梁甫吟,聲正悲。
張公兩龍劍,神物合有時。
風雲感會起屠釣,大人嵲屼當安之。
--- 篇中被着墨的英雄好漢有“姜子牙、酈食其”,還有李白他自己,正自以為懷才不遇地等着實現他英雄豪傑的願望。其中一句“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也是毫不猶豫地把晏子揪出來做兇手。以諸葛亮和李白的智慧,不會不懷疑桃子的可疑,但這件事有頭版頭條的效果啊,兩枚桃子殺死了三位豪傑,多吸引讀者的眼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