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忘記這件事情,不願意再想起,然而這兩天來,這件事情像惡夢一樣讓我無法擺脫,讓我為死難的30萬同胞深深哀痛,讓我為這些無恥的中國人感到深深的羞辱。
來到南京兩個多月了,每天忙忙碌碌上班,下班後還要寫作,每天只是來往於辦公室和宿舍,儘管一直想去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然而一直沒有時間。
前天,我休息,我決定給自己放一天假,去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去拜謁30萬死難的同胞,在那場20世紀最大的野蠻的屠城中,南京幾乎所有的平民和放下武器的軍人被日軍殘酷地殺戮。
前天早晨,我戴着墨鏡來到南京大屠殺紀念館,一進大門,看到和平鍾,讀着碑文,我就不禁悲從中來。然後登上台階,看到張純如的塑像——這位華裔作家寫完《南京大屠殺》後就悲憤自盡——我的眼淚滾滾而下。我摘下墨鏡擦拭眼淚,突然聽到了旁邊傳來恥笑聲,一對戀人相依着從我身邊走過,他們好奇地望着我。我忍了又忍,沒有回擊他們。
然後,我穿過長廊,來到萬人坑前,突然發現這裡很熱鬧,因為紀念館不用買門票,所以很多戀人把這裡當成了談戀愛的場所,他們比肩攜手,呢喃私語,言笑晏晏;還有很多孩子在這裡大聲叫喊着,跑來跑去,追逐攆打。
萬人坑前放着很多花圈,花圈上寫着讓人哀慟的悼詞,我正在讀着,身邊兩個青年笑着說:“都是些學生獻的,學生才會幹這種事情。”他們不屑地笑着,從我身邊走過去。
從萬人坑走向陳列館時,要經過一段走廊,走廊外,四個穿着藍色制服的紀念館的工作人員圍在一起,大聲地談論着,一個黑胖子不斷發出女人一樣尖利的笑聲,笑聲異常刺耳。儘管在萬人坑和陳列館的牆壁上每隔幾米就掛着寫有“肅穆”的牌子,但他們視若無睹。一個老闆模樣的人從陳列館裡走出來,邊走邊打手機,滿臉笑容,說話的聲音很響亮。
走進陳列館,陳列館裡已經有了許多人,還有一群外國青年。那群外國青年都拿着筆和本子,他們邊看邊在本子上很認真地記錄着,滿面憂傷,一句話也不說。而身邊許多中國人笑逐顏開,一個男子很自負地向身邊的女子講解着,雙手比劃着,一副沉醉在賣弄中的洋洋自得的神情;一對夫妻帶着孩子,孩子到處亂跑,妻子在追趕,男子在笑着叫喊;三個衣着普通的看不出身份的男子在一個女子被強姦的照片前指指點點,掩嘴竊笑,我終於忍不住了,我指着他們說:“閉上你們的嘴巴,你們還是中國人嗎?”他們看着我,看到我氣憤的模樣,也不敢發作,只好悄悄地走開了。身後的兩個哈日模樣的女子也開始喋喋不休,她們看着牆上的照片,放肆地大笑着,我對她們吼到:“不許說話,怎麼素質這麼低?”一名留着短髮的女子回敬我說:“就你素質高?”我無言,和這樣的敗類沒有什麼可說的。
那些外國青年一直沒有人說一句話,他們很沉靜,也很悲傷,我從他們的神情中能夠看出來。突然,進來了兩名40多歲的男子,大聲喧譁着,說着我聽不懂的方言。一名外國男子走上前去,他用不太純正的中文說:“噓,請別驚醒他們。”那兩名中國男子有些羞赧,不再說話。
接着門外走進了一個旅遊團,導遊拿着喇叭高聲叫喊着,解說着,不帶任何感情的職業化的語言聽起來特別刺耳。陳列館的人都望着那個20多歲的導遊,她渾然不覺,繼續大叫着,而她的身邊就掛着一個木排,上面寫着——“肅穆”。
走出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我的心情異常沉重,為了30萬死難同胞,也為了那些無恥的中國人。
我真切地見到了中國人的醜陋、愚昧、無知、素質低下。我想起了魯迅先生為什麼要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迅先生的文章寫到——日本人槍殺中國人,而旁邊就是呆若木雞的看熱鬧的中國人——我今天真切地感受到了。
一群外國青年能夠在紀念館裡恭敬肅穆,滿懷悲傷,他們和我們不是同宗同祖;而我們中國人在自己的遇難同胞面前卻笑逐顏開,輕佻放肆。我深深地悲哀。
我的心中只有痛,深深的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