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萍水總相逢(2)

作者：candle

2004年11月13日於[彩虹之約論壇]

1.曾有這樣一個女孩-----娟兒

夏日的黃昏,踢踏着拖鞋,在長長的斜影里,麗和兒子搶着踩對方的影兒,圖書館外的空地上,迴蕩不息的是他們脆亮的笑鬧.終於,兒子不敵,逃進圖書館.麗在昔陽里迷着眼,邊看日落餘暉瞬隙而變,邊游游蕩蕩,踢踢石子兒,打打草,驚起一個兩個的螞蚱.

等了一會,兒子沒出來,麗把車上的兩份合約拿出來,就便試試圖書館的複印機,往常,那機器愛吃了角子不出紙.

進館複印,倒是順利,麗低頭收着紙張,點數歸齊,弄好了好去叫兒子.正忙着,耳邊響起'EXCUSE ME'的女聲,一抬頭,撲面是張極其年輕的東方女孩的臉.流利而帶口音的英文,急促地請麗幫忙聽電話,說她在叫出租,但是不知自己在哪裡,解釋不清.

麗跟她來到公用電話,向電話那頭的司機描述着方向地址,司機記下又問目的地,麗轉身問,女孩摸摸嗦嗦,半天,掏出一張名片,麗接了一看,一面,赫然印着中文,另一面,地址在兩三分鐘車程的另一條街.麗心下起了疑,捂着電話,用中文問女孩:'你叫娟兒吧?出了什麼事麼?機場出租車離這裡很遠的,要花不少車錢.而你要去的地方離這裡才幾分鐘.你如果願意,我可以送你去一下.'娟兒眼睛紅了,吧答答掉眼淚.麗把電話掛了,拿了紙巾遞給她,也不多問,便陪着.

娟兒很快控制了自己,猶疑着問:'麻不麻煩你?要是太麻煩了,我還叫出租車吧?'

麗看看她,覺得需要表白自己既是良家婦女,又是順路人情,以便讓她安心受助,還要不露聲色,好讓娟兒不必覺虧欠.

'我家就在那附近,本來我就要回家路過那裡的,我兒子在這裡不出來,我在等他.你跟我去把他叫出來吧?'

娟兒糾結的眉頭舒展了些,跟着進了圖書館.

找到兒子,麗跟兒子講媽媽要帶阿姨到另一條街,然後可以回家.兒子上下打量娟兒,很好奇:'媽媽,你怎麼這麼快又MAKE一個FRIEND?YOU KNOW HER?' 麗笑,問他要不要也KNOW HER,跟着一起去?他歪歪頭:'嗯,YES OR NO,嗯,FOR ME, I THINK IT IS MORE FUN TO STAY HERE. YOU GIRLS GO AND HAVE GIRLS FUN. I AM A BOY. I STAY.I WAIT FOR YOU.'

娟兒在邊上笑出聲,臉上放鬆了,對麗說:'你有這麼大的兒子,真看不出來,該叫你大姐了.' 又摸摸他的頭:'大姐,他好可愛!'

麗關照了兒子安全事項,讓兒子重複一遍手機號碼,然後帶娟兒上車出去.

圖書館和警局遙遙對應在同一個大PLAZA,所以是同一進出口上主路.娟兒看着窗外,突然指着叫麗看,說她混蛋丈夫押她去的就是這個警局,她是從警局門口跳下車,翻樹越小坡逃進圖書館的.麗不由捏緊了方向盤,只聽娟兒極快地講着她的網上戀愛,她放下的國內外貿生意,童話般越洋嫁給大她一圈半的老公.老公呢,娟兒一落地就把她圈進金絲籠看守起來,剝了她的全部積蓄,強迫她天天周轉在他和前妻共居一室的生意里,還必須聽他前妻和他父母對她婚姻指手劃腳.一有衝突就把所有人叫來帶走她.然後就指責她不能適應,又在今早動起手來,床都打斷,並押送她去警局.......娟兒放下一直緊緊護着的小背包,擄起衣袖,臂上青紫加劃破的紅痕連着片腫着.

麗頻頻吸着涼氣,頻頻踩下煞車,幾次覺得車就差開溝里去了.好不容易停在了目的地,是一棟小小的獨立屋.娟兒一句也不停頓地傾倒着:'這就是我們名下的公司,我去拿出我的樣品來,馬上去機場.到我客戶那裡去,然後回國不來了!'

麗不知跟進去好還是不好.娟兒拉了麗邊走邊說:'不要緊的,他還在警察局,不知道我能到公司來的.早晨還說,他爸今天在這裡辦BBQ,讓我別來打擾,不肯帶我來,我就知道他又是隨口說謊.大姐你看,這麼個單獨的辦公地方,周末誰會專門跑這裡來BBQ的?人都沒有一個,他扯謊是根本不管有沒有根據,隨便扯,把人都當傻子.我大學畢業就在生意場上跟人打交道,太明顯的假話還聽不出來嗎?這種低級謊話,簡直是污辱我,扯穿了下次還說.我,直想煽他!太無恥了!還老說你們中國如何如何的.既然看不起中國人,就不要拼了命的追我,追到了又糟踐,混帳!王八蛋!'

麗跟着,幫着抱盒子,拿樣品,看娟兒麻利地打包裝盒,一會兒就整好一大一小兩隻紙箱:'夠了,一共三家老客戶了,這些給他們換些定單,另外再預支點錢.他們對我非常好的.我只要弄好機票回中國.國內公司幸虧沒轉給別人,回去不愁吃喝.要不為嫁他,我才不會移居到這小地方.要去也去我那些客戶在的大地方.我做生意老朝外飛,護照上簽證都滿了又換的,一年怎麼都要飛美國五六次,誰希罕這美國綠卡了!'想想,又說.'他以為我離了他,沒有美金寸步難行了?我這裡有50美金,能到機場就可以,怎麼樣也能想辦法飛走.在中國,我也開車,就是到了這兒沒有駕照開不了.他就拿這個壓我,限制我.我都不敢告我媽,我媽要是知道我在這裡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傷心死了.'娟兒又紅了眼圈,停手擦淚,擦完又忙.一肚子的話蹦個不停.麗聽着,不停嘆氣.一邊撿着空兒勸着娟兒,一邊心下打着思量,想爭取時間,多了解點情況,不能讓她急怒之下一走了之,那可毫無回頭可能了.

這麼想着,麗又主動提出,可以送她去機場,不過要回圖書館先接孩子,把孩子送回家.娟兒這次連連說好,一迭聲地謝麗.在回程上,娟兒說來這兒好幾個月了,第一次跟個中國人說上話,可是憋得要發瘋了.電話打回國,只敢報喜不敢報憂,眼淚自己吞着.說着又狠哭起來,這次,她一無掩飾,盡情而傾,好好的臉兒紅紅腫腫的亂了.麗開着車,前後最多不過短短的十幾分鐘,麗似乎看娟兒過了一世的長久.

到了圖書館,停下車,娟兒和麗剛下車,不知從哪裡,一下包抄上來三四個警察,全副武裝,一下隔開了麗和娟兒.娟兒尖叫起來,麗閉了閉眼,用中文對娟兒喊着:'不要說英文,我叫他們讓我做翻譯!'

麗身邊的警察讓麗閉嘴,麗火了:'為什麼?我說錯什麼了?!'警察說:'你說的不是英文,我聽不懂.'麗大聲說:'我說英文,我朋友就能聽懂了?她才來美國幾個月,被丈夫虐待!你們要保護的是她!'

警察一愣:'你說什麼?你是她朋友?你認識她多久了?'
'3小時!'麗斬丁截鐵
'你說謊,她丈夫不過半小時前來報案.'
'保歉!如果你聽了他太太的故事,你過一分鐘比過了一年還長!三小時,是我最輕的感受.這事如此令人震驚,我象在地獄過了好幾個小時.我沒帶表,沒有時間概念.請你們看看她身上的傷!'

警察驚詫地看看麗,又回過去叫那幾個圍着娟兒的警察.那幾個警察轉過來,讓出了一條道,麗從中才看見,圖書館前一塊石頭上,坐着個穿泛紅上衣,楚楚而坐的男人,大腿在二腿上晃着閃亮的皮鞋,而娟兒站邊上,哭得不成個人樣了.

麗咬着牙才沒衝過去,跟着警察一步一步走,眼睛卻一錯不錯的死瞪着那男人,直到他低了頭,閃開了張揚的目光.

形勢直轉而下,小本本上警察飛快地記着娟兒的哭訴,麗嘀哩嘟嚕幫着,娟兒的袖子高高捲起,扎着兩手,上下比畫,表情生動,警察看見傷痕,又重重地寫寫畫畫.一會兒,剛才跟麗嗆着的警察把麗帶過一邊,低聲問麗知不知道娟兒在附近有什麼親戚朋友,他覺得娟兒今晚上不能回家住.麗告訴他如果娟兒願意,可以到她家住着.警察回去問娟兒,娟兒看着那男人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YES !YES!'

娟兒向麗走去,那男人風度翩翩站起來,對麗說:'請你好好照顧她,謝謝你的好心.娟,我是愛你的.'麗格登,使勁咽下要說的話,帶着哼着的娟兒,一邊走,一邊看看大眼瞪小眼的警察,說了句:'GOOD SHOW,EH?' 其中的女警察站其它人後頭,悄悄向麗做了個鬼臉,麗裝着卡了自己脖子,舌頭吐吐,喀喀吐了兩聲回應,自己笑起來.快到圖書館門時,凹進去的陰影里悠呼劃出個精瘦的身影,從她們身邊一閃而過.麗回頭,那臉也回過來,嚇了麗一跳,怎麼是這麼陰沉的臉,半老婦人咬着牙,面部肌肉根根挑着緊崩着.

娟兒低聲告訴麗,這是她婆婆,肯定又是她老公叫來重複從前那一套的:'他們才想不到,我會有朋友.'

麗笑笑:'上帝幫的忙.萍水萍水總相逢'
娟兒:'大姐,真有上帝吧?我原來沒想過,到這來日子難過就盼着最好有上帝.我老公還打擊我,口口聲聲是上帝的意思,好象我活該嫁給他受氣的,我才不信上帝這麼壞.'

麗看看娟兒:'你說呢?'

兩個人聊着,接了孩子,一路聊到家,吃好飯弄好孩子,兩人擁被而坐,一直斷斷續續聊過半夜.娟兒,漸漸地,也上帝長上帝短起來.

待娟兒睡下,麗回到自己房間,散開發夾,長跪在床前,感恩的心情里,把娟兒交託了再交託
.

娟兒仍是執意要去客戶那裡,麗為娟兒買好機票,叮囑娟兒到了客戶那裡好好散散心後,再作決定,不要貿然回國不返.

娟兒走了,也打了電話報了平安,然後娟兒要出去搭手幫助客戶銷售.再就沒了消息.麗天天在禱告裡記着娟兒,一天天就這樣飛快無痕地過去了.

半個月後,麗回家查留言,娟兒在里讓打電話.麗看看是LOCAL電話,趕緊打過去問她在哪
兒.娟兒笑得格格的,說是在家.麗聽着娟兒解釋,也微微笑了.

娟兒的老公破天荒不恥下跪,發誓要改,捧着花追去.娟兒一二三四把麗提到的聖經原則加
解釋,原封不動都給他一一擺出,他啞口無言下認真悔悟.娟兒踩着漂漂亮亮的台階下來
了,回了家.

這以後,麗頻頻拜訪,親眼見其日改月改,他的驕橫氣減,謙和氣增,娟兒的笑容一日多過
一日.這才慢慢放了心.

在又一次結伴遊商場看電影后的晚上,麗,散開發夾,又長跪床前,感恩的心裡,只有了感恩,為娟兒和換了個人似的她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