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曰信而好古,佛家講信為道源功德母,這些都是信。又夫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此三畏,也是以信為前提,廣而言之,但有所信或不信,方有所為或不為。
信分為智信或迷信。單純的信是一種判斷,複雜的信包含推理,深邃、超越的信,需要洞見和智慧。這是由理性而產生的信,另外還有由情感而產生的信,愛什麼而信什麼,愛誰而信誰,等等。雖然由情意所生的信比較不可靠,但由理性所生的信未必就那麼可靠,因為判斷有對錯、推理有局限。
信之中包含理性和情感的雙重元素,是常規意義上所說的信仰,比如宗教信仰,又依理重於情或情重於理而有差別。而論語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個道,其實就是一種信仰。一位教徒之於宗教,最重的承諾,亦無過於朝聞夕死四字而已。
可見說中國人無信仰,是一種信口開河,仰之彌高之外,還會有另外的“仰”嗎?窮且彌堅之外,還存在更決斷的“信”嗎?所謂中國人無信仰,僅僅因為信仰二字,它的內涵已被預設而已。而這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內涵預設的錯誤,可能導致概念的誤讀 ------ 比如我們說中國人無宗教,但卻不能說中國人無信仰,除非你把信仰定義為宗教信仰,而這樣的定義,等於用宗教侵蝕了信仰這個概念。
無疑謂之信,有疑謂之惑,破疑謂之智。由是觀之,信,可以是愚之因,也可能是智之果。所以信作為一種人類行為準則,它的意義是確定的;但信作為一種人類精神現象,它的意義是複雜和不確定的,沒有具體的分析和詮釋,無法判斷信的是非與真妄。
有信仰乎?無信仰乎?這樣的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或一個文明,是如何信仰或者如何不信仰的。迷信是最低的,智信是最高的,但僅僅從信仰二字,我們無從判斷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