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万维头版分蛋糕一文，令人感概万千。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国家的领袖，无论好
人、坏人，主观上都没有人故意想把国家搞坏的，但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国家还
是给搞砸了，今天讲到胡温之政，问题出在治国见识。

以我这个愚民之见，支配今天中国政治的这个治国团队，有三个基本精神，一个是
实力救国意识，一个是机遇意识，再就是好大喜功。好大喜功算不上什么基本精神，
但这是一个顽症，从毛到胡温都改不掉，从深处讲这也是有因有果。实力救国和机
遇意识不难理解，中国经历了百年忧患，所以这两种情结特别深重，而好大喜功恰
恰包裹在实力救国和机遇意识之中，使一代又一代的领袖们一再忘掉历史教训，直
到亢龙有悔，手忙脚乱为止。

从这个几乎尽人皆知的背景，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胡温团队一再坚持要把蛋糕做大。
当然这其中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现行国家政治，已经为经济发展模式所绑架，
不保持一定的动量，列车正常运行就有问题，全社会莫名的不安全感，正是来源于
这种非自然的不正常的飞驰动感。

把蛋糕做大，从经济学、工程学、博弈学的意义来看都没有问题，如果建设一个国
家，只像建造一部费时费工的庞大机器的话。


（2）
但从社会人文的角度来看，“先把蛋糕做大”是非常荒唐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人
性的、反自然的理念。首先说反自然，这就好比一日三餐，把早、午两餐省着先不
吃，存到晚餐一次吃个够、吃个饱，这样荒唐不荒唐？然而这还仅仅是指与人的生
存相关的大蛋糕历时制作的反自然性。那么反人性呢？这就太令人发指了 ── 一
个经济的计算模式，转入人文的社会运转，它在今天中国社会的实践意义是匪夷所
思的，任何一个有产者、雇佣者、老板、资本家，都可以用“做大蛋糕”为理由，
来无情压榨被剥削者。从前的周扒皮，要压榨长工还得半夜学鸡叫，比较而言，这
个老家伙真算满勤奋的了，现在中国的剥削者，光天化日之下一句“做蛋糕”，就
可以把你榨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当然这块大蛋糕，理论上也包括被剥削者的利
益在里面，也就是说，人民被利益了。剥夺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苛扣农民工的工
资，拒绝合理加薪。。。都可以用“做大蛋糕”为理由。可见“做大蛋糕”在今天
中国这种道德沦丧的社会环境中，无异于将掠夺合法化了。事实上蛋糕继续做大还
是做了就分，这本身就关乎社会公平，比如截取人民必要的合理生存资源而用于继
续投资，到底谁是利益者？然而最糟糕的还不是做大蛋糕，而是终极意义的分蛋糕，
而这又完全最决于大到怎样才算大？以及怎么样分才算分？很显然，什么样的社会
人文环境，决定什么样的终极分配模式 ── 一个强取豪夺的乡镇书记、扣发工钱
的工头、拒绝加薪的厂长、业主，当蛋糕果然做得很大很大，他一开心，就会切一
大块与你分享吗？就算那一大块把你整张脸都盖住了，那也只是庞大蛋糕的一点渣
子而已，再讲得难听一点，蛋糕大到某种意义然后才分一残羹，无异于掉到地上的
面包渣让狗去舔。所以做蛋糕不是单纯的经济学算式，它是一个基本的社会人文命
题。

中国文明的文化精神是什么？它正是人文精神。要说中国文化没有科学精神是可以
的，但它的人文精神，对于整个人类世界来讲比科学精神宝贵千倍。而这种人文精
神丢失了，中国社会思想中各种非夷所思、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出来了，更糟的是
人们失去了判断是非的根据，不知所云。

从邓小平放出白猫、黑猫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有剥削有理，而有竞争万岁，而有
强取豪夺，而有狼图腾，而有贪污腐败。。。此亦为“吾道一以贯之”。时至今日，
又有“把饼做大”和“高薪养廉”之异端奇说。把饼做大这种话，只有邓小平以后
的中国人才敢讲，而之所以敢讲是由于两个原因，一是中国传统的人本意识完全抛
忘干净了，二是自由经济、自由剥削的价值理念在中国登堂入室，位居九五之尊。
又薪者，利也；廉者，义也。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若讲高薪养廉，
等于说利可养义，做小人可以成君子。天下无道，一至于此。可见如今天下之悠悠
万事，唯以正名为要 ──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
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3）
党国六十年，前后对半，各有各的忧患。毛泽东的时代，我党以心取信于民，于利
失信于民；邓小平的时代则反之，以利取信于民，于心失信于民。

古云「失民心者失天下」，却没有失民利者失天下这种讲法，所以尽心失利事小，
与利失心事大，这就是人文之道。又古云「穷则思变」，这个好像不灵，因为毛泽
东的时代苦成那样，真的没有人心思变，既使过了文革的那几年亦是如此，我所说
的变，是指仇变、政变意识。但是非常奇怪，到了邓小平时代，仇恨情结滋生很快，
早在大约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有老百姓“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讲法。
可见人间世故，唯心为大，世情人心，本来如此 ── 社会不公，人心不平，穿金
戴银也枉然。更何况道德堕落，官场腐败，社会黑暗，民怨鼎沸乃必然之理。

人是动物，亦非动物。按照唯一从前的讲法，人一半是八戒，一半是唐僧。所以追
逐物欲和寄赖心灵，是人心脏的左、右两瓣，这也是人类比较麻烦的地方，猪吃饱
了只会睡，但人的症状比较特殊，追逐物欲会出现递减疲劳，假如心灵寄赖又废驰
日久，那么人民就难免莫名其妙地心气浮燥，比如闹个恋爱什么的，而且这还是社
会政治比较清明的时候。

可我们今天“做大蛋糕”是处在一个什么时代呢？广大中国草根人民，仍处于相对
意义之绝对贫困的生态环境，生不起病，耕者失其田。我知道美国的一些宗教团体，
每一年还会把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百家钱，送入大陆边远的许多省份去扶贫、助学。
就是在这样一种民生背景下，我们国家的主人公，在堂而皇之“做大蛋糕”，那么
这到底是谁的大蛋糕呢？这个大蛋糕是为中国社会最底层的、最没有话语权的可怜
的草根人民包做的吗？人民是各式各样的，也有春风得意的，也有愁眉苦脸的，可
今天纸醉金迷的中国，有谁还记得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呢？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
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蛋糕之议，早有所闻。今天看到温薄之争，非常感概一位大国总理有负民望。我根
本不在乎温也好、薄也好，谁黑谁不黑，蛋糕就是蛋糕。做了就分则白，做了不分
则黑，民心民意，就这么简单。


让天使的归于天使，让魔鬼的归于魔鬼。阿门！



先做还是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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