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雲霄惡名遠揚 制假煙落下個窮

　 中國消費者報

　　至今仍是假煙的代名詞。現在人們談起雲霄，只會笑着說，哦，那個制假煙的地方。10多年制假史，使福建雲霄縣惡名遠揚。都說制假利潤可觀，是不是雲霄現在已經富得流油？這10年製造假煙的歷史，究竟給雲霄帶來了什麼呢？

　　帶着這些疑問，3月4日，記者搭上從福州至雲霄的長途快車。沒想到，這趟從福州汽車北站至雲霄的專線長途快車竟如此冷清，連同記者在內僅5名乘客。快車的司機說，以前從北站去雲霄乘客都是搭福州往汕頭的過路車，今年2月17日新開通這趟專線車以來乘客一直很少，昨天（3月3日）才3名。

　　專線車經過6個多小時的行程，晚上9點半抵達雲霄。這個春寒料峭的深夜，雲霄的街頭顯得冷冷清清。人們常說，旅社與三輪車夫是縣城經濟尤其是第三產業興衰的晴雨表。記者所乘的三輪車車主直嘆生意大大不如以往。據稱，雲霄制假鼎盛時，賓館旅社、歌舞廳超過200家。光汽車站所在的雲漳路兩旁就有幾十家，燈紅酒綠、夜夜笙歌，三輪車運煙載人忙不過來。打假一緊，客人明顯少了，三輪車夫與賓館總經理一樣感覺得到經濟蕭條的壓力。記者入住的雲霄賓館總台服務員稱，現在到雲霄的客人很少。而雲漳路兩旁的賓館旅社、歌舞廳早在去年就關了不少家。

　　雲霄假煙竟成品牌

　　位於閩南金三角的雲霄縣制假煙，其實就十年多歷史，出道並不早，但其成名卻十分迅速。

　　據了解，雲霄本地有幾十年民間卷土煙的歷史。早在80年代末，對金錢的追逐和市場經濟初期法規的空白，讓一些貪婪的心膨脹了起來，一部分人受利益驅動，手工製售冒牌捲菸出售。1992年，雲霄雲陵鎮下坂村幾戶農民買回一台“新中華”捲菸機，開始生產假冒名牌香煙，“鳥槍換大炮”，雲霄機械化、大規模製造假煙活動這才開始。大量假煙從雲霄流往全國各地，導致假煙泛濫成災。

　　據有關部門介紹，制假高峰年，全縣168個村（街）中涉假重點村就有23個，占全縣總村數的13.7％，重災村下坂村幾乎家家戶戶都做假煙。假煙重災鎮莆美鎮光1999年至2000年兩年被查出的涉假總案值就達到 4420萬元。而生產假煙的機械也更新換代，假冒捲菸的品種不斷發展，據稱當時在雲霄被假冒的中外名煙超過100種，這其中假冒雲煙的數量十分驚人。有人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雲煙”就是雲霄產的煙。雲霄成了全國最大的假煙生產基地，據說，有一半的假煙出自雲霄。

　　雲霄假煙口碑非常“好”，因其仿真程度高，假煙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這使得雲霄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制假品牌。即便外地製造的假煙也經常會冒充是雲霄假煙，雲霄假煙也有了冒牌貨，這可能也是對雲霄假煙最大的嘲諷。

　　實際上，雲霄既不盛產煙葉，也不生產捲菸機械，甚至於煙盒、商標也都不會生產。為什麼假煙會在這塊土地上滋生並迅速成長？驅動力首先是暴利，幾倍甚至於十幾倍的利潤很容易令人鋌而走險。一台十幾萬元的捲菸機開足馬力一個月就能賺回本錢。其次是網絡化，雲霄人善經商，假煙興起後，雲霄人迅速建立起全國性嚴密的銷售網絡，形成製造、運輸、銷售一條龍。另一方面看，假煙猖獗，是因為這裡有提供制假病菌生長的溫床———“地方保護主義”。不能否認，在假煙興旺的那幾年，地方政府存在有認識不清、打擊不力之嫌。地方保護主義導致地方政府對打假呈消極應付狀態，對捲菸打假不積極、不支持，每年只是象徵性打幾次，應付了事，不從根本上採取措施加以解決。

　　打假與制假你消我就長

　　制假售假造成國家稅源大量流失，嚴重損害品牌廠家聲譽，坑害消費者，歷來是政府打擊的重點。有制假必有打假，制假與打假是一個矛盾的共同體。雲霄假煙，肆虐已久；雲霄打假，亦曠日持久。現任縣長黃舜斌說，回顧雲霄的打假史，恍若經歷了一場噩夢一般。

　　雲霄打假經歷了“假打”到真打的蛻變。在有關部門眼裡，前幾年的打假，顯然是有“假打”之嫌，以致制假活動越打越烈。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縣、鄉、村三級領導班子沒有很好發揮作用，有的班子成員甚至與制假分子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少數黨員幹部、執法人員為了謀取私利置黨紀國法於不顧，為制假販假提供方便。上級部門組織的打假行動，到了雲霄就可能泄密或受阻。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原雲霄縣打假辦主任兼縣技術監督局局長方鎮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號稱 “打假英雄”的方鎮山在打假過程中故意放縱制假並收受賄賂，去年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

　　雲霄假煙驚動中央，1998年，國家煙草局、工商局等7部委聯合發文，投入當地武警和防暴警察，雲霄打假才進入真正決戰。同年底，漳州市委決定對雲霄領導班子進行大調整。原有成員全部調出雲霄，新成員全部從外縣市調入。

　　對制假重點鄉鎮、村領導幹部班子也進行了調整。新任書記與縣長向漳州市委立下軍令狀，保證打假目標實現。雲霄縣現任打假辦副主任朱進春告訴記者，過去處罰力度不夠，違法分子屢抓屢犯。現在只要查到，就可能面臨拆房、重罰、判刑，震懾了犯罪分子。這三招非常手段使得打假局面迅速改觀，製售假煙的違法行為大大減少。

　　據統計，從1999年1月至去年底，雲霄縣共出動228143人次，組織1156次大規模集中查處行動，共查獲大型制假機械 612套，原輔材料、成品、半成品25987件，總案值19079萬元。司法機關逮捕涉假人員92人，已判刑81人，勞動教養37人。另外據統計，近三年就有63名涉假違紀黨員幹部分別被立案查處和政紀處分，打破了保護網。

　　“無假不富”神話破滅雲霄制假鼎盛時，“無假不富”一度是雲霄老百姓的口頭禪。下坂村制假致富先例至今仍衝擊着雲霄人的視覺，因為這個村建有一大片高檔樓房。而在某些地方政府官員眼中，造假也是“致富的門路、效益的來路、發展經濟的出路”。

　　不能否認，制假的暴利讓一小部分人一夜暴富，制假同時帶動第三產業等相關產業一時繁榮。但這一切都建立在違反國家法律法規的基礎上，等於是在沙灘上建高樓。在國家“嚴打”的高壓態勢下，制假經濟制出的泡沫經濟便會一夜間消失殆盡。三年前，小小雲霄縣有135家賓館旅社，幾乎都是為那些前來購買假煙、買賣制假材料的客人服務的。現在，這些賓館旅社舉步維艱，多半只能關門大吉。

　　制假經濟泡沫消失帶來的便是經濟上的蕭條。中山路就在縣政府對面，是當地最繁華的一條路。但現在這條路已經有20多家店面關着門，許多店面門口貼着“本店出讓”的廣告。在這條路上經營超市的鄭老闆說，現在居民購買力非常差，一天只賣幾百元，而二三年前每天至少有1000元營業額。縣政府一名幹部則抱怨說，現在每月工資要扣掉240元的補貼，僅600多元。農民的日子也不好過，物價也持續低迷，市場上一些青菜每公斤就二三角錢。

　　現在雲霄人開始有了新認識。該縣雲陵鎮鎮長張泗川說，制假經濟完全是一種畸形經濟，泡沫經濟。事實證明，“無假不富”這種論調荒謬絕倫。但老百姓要認識這一點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以雲陵鎮為例，制假高峰期1998年時，該鎮的地皮被那些制假者炒到2萬元／每平方米的天價。那些靠制假一夜致富的人錯估了經濟現狀，現在，地價就一落千丈。

　　“制假絕對帶不來繁榮！” 縣長黃舜斌痛心地描述了一組數字：80年代中期與雲霄發展水平相當的廣東順德，立足工業立市，1999年全市GDP286億元、財政收入45億元，人均存款3.7萬元，均是雲霄的10至20倍。制假沒有給雲霄經濟帶來發展，相反，其極大的危害性卻嚴重阻礙了雲霄可持續發展的步伐。

　　制假最終無法逃脫懲罰。在去年，也就是雲霄打假已初步見效的同時，雲霄經濟一度被拖向崩潰邊緣。最新的一份財政統計數據表明，2001年全縣財政地方性一般預算收入為1.33億元，比上年減收3638萬元，下降21.5％。

　　會診制假後遺症

　　痛定思痛，雲霄打假立下“斬草除根、徹底根治”宏誓。就在今年3月份，公安部等有關部門要對雲霄打假工作進行綜合驗收。但云霄現在面臨的最大難題並不是假煙有沒有徹底根治，而是“制假經濟”帶來的後遺症怎麼根治。

　　雲霄面臨的首先就是誠信危機。“制假經濟”破產的同時，是信用的破產。而信用的破產不僅意味着當地群眾從此墜入人人自危的境地，他們還將在更大的範圍使自己陷於孤立。當年因為假煙的利潤高，地下煙廠發給工人的工資也高，資金和勞動力全被制假煙廠吸引走了，正當行業找不到生存空間。更為可悲的是，當雲霄人意識到造假的危害向外地企業伸出招商橄欖枝時，這些企業卻因為雲霄造假的“大名”而不敢前去投資。現在雲霄必須從頭開始。

　　因為制假，從 1994年至2000年連續6年，雲霄沒有辦成一家大規模的工業企業。提起雲霄，除了假煙，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曾盛產6種全國名優水果，昔日的上百家罐頭、糖果廠，如今只剩下不足10家還在苦苦掙扎，雲霄原有的印刷業也在紛紛轉產假煙的浪潮中灰飛煙滅。雲霄農業也未能倖免，當地蜜柚、枇杷、金棗等特產60年代曾暢銷港澳，前幾年，當地農民被吸引去制假，特產種植無人問津，“水果之鄉”、“枇杷之鄉”被人淡忘。當現在雲霄人把當地盛產的枇杷推銷到北京，北京人會開玩笑地問：枇杷不會假的吧。擺在雲霄人民面前的是一片虛假繁榮過後的失落，是一陣喧囂過後的空虛。制假嚴重毒化了社會心態，直接影響到下一代的教育。記者從公安部門獲悉，前幾年的大批制假工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當地青少年，中學生輟學率升高，“讀書不如包煙”成了一些家長的共識，因為眼前包煙賺的錢比今後畢業工作的收入要多得多。不少青少年沾染了擺闊氣、擺派頭的惡習，還由此引發了打架、鬥毆等。除了包煙，別無他技，就業成了相當多“包煙”青年的新問題。一些農民因包煙荒廢農活，整天無所事事，便參與非法“六合彩”賭博活動。令人欣喜的是，雲霄縣委縣政府在重拳打擊假冒的同時，正把雲霄經濟引向持續健康發展軌道。他們以貼息、補助等手段，引導民間資金進入七星、下坂、東廈3個工業小區，建通用廠房，辦企業，使全縣工業止跌回升；記者在下坂工業區看到，奶業大王“三鹿”已在雲霄投資辦廠，據了解，引進這樣的大項目，雲霄的確下了大功夫。他們又引導民間資金建設一批流通型、科技型、中介型、生態型“農”字號龍頭企業，全面提升農產品附加值；“早鍾六號”優質枇杷被當地農民推向深圳、北京等外地大市場，重新為雲霄贏得“枇杷之鄉”的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