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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偽鬥犬吠影吠聲
送交者: 亦明_ 2020月07月14日10:34:17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回  答: 三、文抄公東抄西湊亦明_ 於 2020-07-14 09:25:27

四、偽鬥犬吠影吠聲

 

方舟子自稱從小就熱愛科學,但他卻在獲得博士學位三年之後就主動放棄自己的“科學家”生涯,跑到中國學術界“義務”當“造反派”,專職搞打、砸、搶——用江曉原的說法就是“踢場子”、“攪局子”【129】——這是為什麼呢?答案當然是要當中國科學納粹的二代舵主、方舟科邪教的首席教宗,但其正式身份則應該是“高級科普作家”。這是他在2000年說的話:

 

在普及進化論時,不應該只限於普及一些科學知識,更應該幫助讀者認識到進化論對人類理性和科學研究的重大意義,掌握科學思想、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我認為,是否具有思想性,是區分所謂‘高級科普’和‘普通科普’的一條標準。”【130】

 

也就是因為要給自己披上“高級科普作家”的外衣,方舟子在出道之初,不僅總是裝神弄鬼地搞什麼“宇宙與生命的沉思”、“生命的沉思”,他還反覆通過其親信向中國公眾販賣這樣的信息:

 

“我最想做的,是對生物學的歷史、方法和思想做點思考。我一向對科學史和科學哲學感興趣”。【131】

 

“在學術上,我更喜歡探討科學哲學和科學史的問題”。【132】

 

而《“皮爾當人”騙局》的另一價值就是暴露出方舟子不僅在搞“低級科普”時必須抄襲,他在做“高級科普”時,也是如此、更是如此。【133

 

1、文賊盜意被矇騙

 

原來,謝爾默在對那篇書評進行擴寫時,主要是增加了一些思辨的內容,即從科學史和進化論的角度來審視這個騙局。而他當時考慮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為什麼這個並不怎麼高明的騙局,能夠如此“成功”?謝爾默給出的答案之一就是,因為這個騙局迎合了當時流行的觀點:

 

“作為一個敘事故事,皮爾當發現——一個大大的腦殼扣在一個猿類的下頜之上——-符合當時的科學和文化期望,因為它適宜地支持了這樣的理論(讀為“希望”):人類首先進化出了大腦,然後其他特徵如雙足行走、使用工具才進化出來。畢竟,按照進步主義的進化模式,我們之所以能夠從猿猴一躍進入到人類,就是因為我們能夠獨特地進行抽象思維,能夠策劃、制定並且傳播複雜的思想。他們的身體可能相似,但大腦卻全然不同。特殊的大腦構成恰恰就是我們與猿猴的差異所在”【134

 

與謝爾默相似,方舟子在講述完這個“騙局”之後,也擺出了一副“科學哲學家”的架勢來做“生命的沉思”:

 

“也許這個問題更值得我們思考:為什麼這個騙局會如此成功,過了40年才暴露?我們也許會把它歸咎於當時化石鑑定技術的落後。並非完全如此。如果在當時進行仔細鑑定的話,也不難發現那是贗品:很容易發現其下頜骨是人工染色的,而且只染了表面,在下面就是白色的、還沒有石化的骨頭。”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這是方舟子給出的第一條理由:

 

“這個騙局如此成功,首先是因為它幾乎就是為當時流行的理論應運而生的。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人是從古猿進化來的。人與猿的身體區別主要有兩個:腦容量大和直立行走。這兩個特徵不可能同時出現,那麼哪一個先進化呢?當時的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皮爾當人’有人一樣的大腦,卻有猿一樣的下顎,看來非常符合人們想像中的猿人特徵,因此就被輕易接受,不疑有他。”

 

儘管方舟子從上世紀末起就極力把自己打扮成“中國頭號達爾文鬥犬”,並且為此他撰寫了大量的文章,出版有《進化新解說》、《進化新篇章》、《尋找生命的邏輯》等宣傳進化論的“專著”,但是,在發表《皮爾當人騙局》之前,他卻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自己的讀者二十世紀初關於人類進化的“流行的理論”到底是什麼。具體地說就是:方舟子不僅在“根據Ernst MayrJonathan Kingdon的綜述”來講解“猿怎樣變成了人”之際對這個問題絕口不談【135】,他在講解西方人拒絕承認“爪哇人”是直立猿人、拒絕接受“湯恩化石”時,他也沒有解釋那些人的具體理由和根據是什麼【136】。恰恰相反,方舟子反倒說過這樣的話:

 

“長期以來,對大腦進化的最流行的一種觀點是:直立行走解放了古猿的雙手,鼓勵他們使用工具。工具的使用又成為一種自然選擇壓力,迫使大腦增大,以便能製造更複雜的工具。簡單地說,工具的使用創造了人。”【137】

 

也就是說,方舟子之所以會在20086月說出“當時的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這樣的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學舌謝爾默。但更奇的是,謝爾默也是在學舌他人。

 

原來,謝爾默在進行思辨之時,主要參考了兩個人的著作,一本是耶魯大學生物學家蘭鐸(Misia Landau, 1953-)的《人類進化敘事》(Narratives of Human Evolution),另一本是哈佛大學教授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 1941-2002)的《熊貓的拇指》(The Panda's Thumb)。而上述“當時的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因此他們輕易接受皮爾當人”這個觀點,就是來自《熊貓的拇指》中的一篇文章,《重訪皮爾當》。【138】在這篇文章中,古爾德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個騙局會輕易得手?對此,古爾德給出了四個答案,第二個答案就是,在當時,普遍存在着“大腦惟先”(brain primacy)的觀念,即認為人類的進化始於大腦的進化,而不是始於直立行走和使用工具;皮爾當人的特徵,即現代人類的大腦和猿類的下顎,與這個觀念完全吻合,結果導致其被輕易接受——這是他的原話:

 

“對於今天的我們來說,一個人類的顱骨上長着一個猿類的下頜,會顯得太不協調,因此會引起強烈的懷疑。但是,在1913年,情況卻非如此。在當時,許多著名的古生物學家基於一種先驗的源於文化的原因,對人類進化的‘大腦惟先’觀念心存偏好。這個觀點根據的是一個錯誤推理:從現代的重要性到歷史的優先性:我們人類在今天之所以能夠占據統治地位,就是因為我們的智力。所以,在我們的進化中,肯定是先有一個碩大的大腦,然後才有我們身體的其他變化。我們應該預期會發現這樣的人類祖先,他們的腦袋是大的,也許與現代人類相似,但他們的身體卻明顯是類猿的。”【139】

 

顯然,謝爾默的觀點就是從古爾德那裡抄來的。也就是說,和中國的反偽幫一樣,美國的反偽幫內也是烏七八糟。更奇的是,古爾德的觀點也是抄的。原來,在韋納1955年出版的《皮爾當騙局》中,有這樣一句話:

 

“皮爾當人的大腦比他的面頰和下顎進化得更快,恰恰迎合了當時的觀念。”【140】

 

這就是古爾德觀點之濫觴。可笑古爾德在《重訪皮爾當》一文中雖然兩次提到韋納,但他卻沒有交代自己這個觀點的來源。

 

那麼,為什麼說方舟子“盜意”的來源是謝爾默而不是古爾德呢?這是因為,古爾德對自己提出的問題給出了四個答案,但謝爾默卻對相同的問題只給出了兩個答案,它們恰恰與方舟子給出的答案完全相同。假如方舟子抄襲的對象是古爾德的話,以他那好偷的本性,是絕不可能放着另外兩個答案不偷的。

 

俗話說,可憐之人多有可恨之處。但對於方舟子來說,這句俗話應該顛倒過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為什麼這麼說呢?這是因為,儘管方舟子總是要冒充“網絡奇才”、“一等一全才”,但無情的事實卻是,他的愚蠢和無知,不要說在留學生中難覓匹儔,即使和那些從未邁出國門的學人相比,他的無知和淺學也讓人咂舌。而這麼說的證據就是,這個蠢賊不僅在盜文之時會留下行竊的鐵證,他在“盜意”之時,也是如此。原來,“大腦惟先”並非如古爾德、謝爾默所說,是“當時流行的理論”、皮爾當人迎合了這個理論。恰恰相反,這個理論很可能是專門為了迎合皮爾當人而刻意製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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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世紀的連環套

1955年,南非人類學家韋納在分析皮爾當人輕易得逞的原因時,認為“該騙局迎合了當時的觀念”。雖然沒有明說“當時的觀念”是什麼,但其注釋卻指向史密斯首次提出“大腦惟先”理論的文章。1979年,美國著名古生物學家、美國科學警察(CSICOP)重要成員古爾德在做類似分析時,也提出了與韋納相似的觀點,並且加以發揮。2001年,美國著名“懷疑論者”謝爾默在分析這個問題時,基本上複述了古爾德22年前的話。2008年,中國著名科唬作家方舟子在科唬“‘皮爾當人’騙局”時,把謝爾默的話鸚鵡學舌般地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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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有榮焉

早在上個世紀,方舟子就對古爾德推崇備至,說他既是“傑出的科學家……同時是優秀的、多產的科普作家。”【141】2001年,方舟子又把謝爾默捧為“美國著名懷疑論者”。【33】2002年,方舟子抄襲古爾德的《誤測人類》一書寫成《“智商”的誤區》一文。【142】2008年,方舟子抄襲謝爾默的《科學的邊界》一書寫成《“皮爾當人”騙局》一文,其中他通過抄襲謝爾默間接地抄襲了古爾德的一個觀點。2011年夏,因為遭到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教授魯特-伯恩斯坦的公開指控,方舟子強拉古爾德自保,發帖子說:“Root-Bernstein甚至懷疑美國著名生物學家Stephen Gould也可能也抄襲他了,‘著名作家古爾德也為一家雜誌寫了一篇科普文章。他使用了相同的論證方式、順序,但他更換了全部的事例。對於這是否是抄襲,羅伯特覺得不好界定。’Gould已去世,無法為自己辯護。本人能和Gould同列,真是榮幸。”【143】

 

2、斷章取義騙中騙

 

據古爾德自己說,“‘大腦惟先’觀念二十世紀初被普遍接受”這個觀點是他在1975年的一篇文章中首先提出的。【144】而據那篇題為《姿勢造人》的文章,“大腦惟先”這個觀點是德國胚胎學家卡爾·恩斯特··貝爾(Karl Ernst von Baer, 1792-1876)在1828年——即在達爾文出版《物種起源》之前31年——最先提出的。還是根據古爾德,貝爾的這個觀點得到響應,是在一百年後,響應之人是英國人類學家“G. E. Smith”。【145】而就是這個人,不僅被古爾德在1975年和1979年當作在二十世紀初主張“大腦惟先”理論的唯一代表,而且在2001年也被謝爾默當作當時“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的唯一例子。前面提到,韋納在說出“皮爾當人的大腦比他的面頰和下顎進化得更快,恰恰迎合了當時的觀念”這句話時,舉出的第一個佐證也是這個人。

 

那麼,這個“G. E. Smith”是誰呢?他就是前面提到的“皮爾當集團”的大員、全名叫埃利奧特·史密斯。史密斯生於澳大利亞,1895年獲得悉尼大學醫學博士學位,然後來到英國。1907年,因其在大腦形態學及解剖學方面的成就,史密斯成為英國皇家學會會員,兩年後成為曼徹斯特維多利亞大學(Victoria University of Manchester)解剖學教授。【146】史密斯首次提出“大腦惟先”理論,是在19129月召開的不列顛科學協會(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的年會上【147】,也就是在道森和伍德沃德正式宣布發現皮爾當人之前三個月。也就是因為如此,史密斯後來曾得意地說,這個匪夷所思的人—猿雜合怪物“與我的預期完全吻合”【148】確實,在那之後,只要一有機會,史密斯都要宣講一下自己的這個理論。例如,道森和伍德沃德在公布自己的發現之前,曾特意邀請史密斯為自己的論文作了一篇附錄,論證其顱骨鑄模之科學與合理。而就在這篇附錄中,史密斯用這樣一句話來結尾:

 

“一般來說,大腦的成長領先於身體特徵的完善。”【149】

 

一年後,史密斯又在一篇文章中強調說:

 

“是大腦的成長首先使猿進入了人的狀態。”【150】

 

1916年,史密斯在不列顛學院(British Academy)做了一個題為《原始人類》的長篇講演,其中他一邊把皮爾當人捧為整個人類學歷史上最重大的發現,一邊高談闊論他的“大腦惟先”理論:

 

“皮爾當顱骨的重大意義就在於它肯定了‘大腦在人類的進化中引領方向’這個觀點。千真萬確的真理是,人類之所以能夠從猿猴狀態掙脫出來,就是因為意識結構的豐富。怪異的是,太多的生物學假說沒有對這一最為基本的事實給予適當的尊重。在大腦進化到了人類階段之時,其下顎和面部,以及身體的其他部位,仍舊保留着人類祖先猿猴的大部分劣質特徵。也就是說,就人類的外表和‘身材’而言,人類在最初只是一隻大腦發育過度的猿。皮爾當顱骨的重要性就在於,它為這樣的推理提供了切實的證據。”【151

 

上面這段話充分說明,第一,史密斯當時既是在利用自己的理論來證明皮爾當人化石的真實存在,又是在利用皮爾當人化石的假想的真實性來證明自己理論的可信性——這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循環論證”。第二,除了皮爾當人化石之外,史密斯當時手中沒有任何其他證據能夠證明自己的理論確實成立。第三,史密斯承認,在當時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拿他的理論——他將之稱為“最為基本的事實”——當回事,即沒有給予它“適當的尊重”。

 

總而言之,史密斯關於“大腦惟先”的言論在皮爾當人化石發現之後三四年間幾乎是觸目皆是、俯拾皆是,但古爾德和謝爾默卻“不約而同”地從他在二十年代出版的《人類的進化》(The Evolution of Man)一書中找出同一段話——也就是上面摘錄的他在1916年說的那段話——來證明他抱持這樣的觀點。由此可知這些美國“懷疑論者”也沒能遵守方教主立下的“科普”規矩,“閱讀原始論文,根據第一手的材料寫作”。最奇的是,這兩個人都把史密斯那句怨言——“怪異的是,太多的生物學假說沒有對這一最為基本的事實給予適當的尊重”——刪去了。為什麼呢?因為那句話相當於對他們提出的觀點,“當時的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的最大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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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章取義,證成己說

1916年,英國著名大腦解剖學家史密斯在不列顛學院發表講演,通過宣傳自己的“大腦惟先”人類進化理論來證明皮爾當人化石的真實性和可信性。在那次講演中,史密斯還抱怨說,當時非常多的生物學假說忽視了他提出的“大腦惟先”理論(上圖左紅色下線標記)。史密斯的講演稿當年就在《不列顛學院院刊》上發表,1924年該文被史密斯收入《人類的進化》一書中,該書1927年再版。1979年,古爾德在《重訪皮爾當》一文中摘錄了史密斯的一段話,以證明當時人們之所以相信皮爾當人騙局,是因為“大腦惟先”觀點盛行。而為了使自己的說法能夠成立,古爾德故意刪去了史密斯的抱怨(上圖右上,紅色橢圓標記)。2001年,謝爾默在《屍骨大騙局》一文中複述了古爾德的上述說法,並且摘錄了史密斯的同一段話當作證據;同樣,他也把史密斯的那句抱怨話刪去不錄。

 

應該承認,現在一般認為,關於“大腦惟先”理論與皮爾當人的關係,前者是因,後者是果。例如,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大學人類學教授蘭登(John Langdon)在1991年就說,關於這個騙局的通常解釋是,它把人類和猩猩的骨頭精巧地拼接在一起,為史密斯的理論提供了實物證據。【1522020年,美國俄勒岡大學社會學教授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 1953-)說得更為直截了當:皮爾當人騙局就是為了證明“大腦惟先”理論而設計的。【153】可惜的是,這樣的斷言,並沒有翔實的證據做支撐。

 

如上所述,史密斯首次提出“大腦惟先”理論是在19129月;而如謝爾默和方舟子所說,皮爾當人的重大發現,尤其是找到那個下頜骨,發生在當年的6月。也就是說,皮爾當人化石出土在前,“大腦惟先”理論誕生在後。據《泰晤士報》的報道,在最初,因為這個頭骨與在歐洲其他地方發現的史前人類的頭骨極其不同,所以伍德沃德等人對之無法解釋。【154】也就是在這個關頭,史密斯的“大腦惟先”理論應運而生了。這個事實本身就暗示其背後可能藏有貓膩,而如果這個貓膩真的存在的話,它的第一個藏身處就是曼徹斯特維多利亞大學:伍德沃德在1880-1882年間曾在該校接受大學教育,而在皮爾當人出土之際,伍德沃德當年的恩師道金斯(William Boyd Dawkins, 1837-1929)仍在該校任教,並且是史密斯的同事。【155】另一個事實就是,道金斯積極地參與了皮爾當人出台前的幕後運作——他也因此被懷疑是史密斯與伍德沃德之間的牽線人。【1561915年,因為法國著名古生物學家馬塞林·蒲勒(Marcellin Boule, 1861-1942)公開質疑皮爾當人,道金斯馬上站出來宣布,自己完全同意伍德沃德觀點。【157】。

 

除了道金斯這個內線之外,史密斯還有一個內線,那就是大英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館員威廉·皮克拉夫特(William Plane Pycraft, 1868-1942),他在19121012日——也就是在皮爾當人被正式公布之前兩個月——的《倫敦新聞畫報》上向英國公眾“科普”了史密斯的“大腦惟先”理論。【158】而這個人既是“皮爾當集團”重要成員,又是伍德沃德關於皮爾當人的少數主要顧問之一【159】,同時也是鼓吹皮爾當人、吹捧史密斯及其理論最賣力氣之人——他在皮爾當人公布之後僅十天就把它認證為“人類種族歷史上最最重要的發現”。【160】顯然,除了道森和伍德沃德之外,皮克拉夫特是最早知道皮爾當人化石的第三者。換言之,在拋出“大腦惟先”理論之前,史密斯極有可能已經獲得了關於皮爾當人的關鍵信息。

 

確實,史密斯本人對裝神弄鬼似乎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1978年,澳大利亞悉尼大學——即史密斯的母校——的科學史學者朗厄姆(Ian Langham,1942-1984)在研究了大量原始資料之後斷言,史密斯早就知道澳大利亞發現了所謂的“塔爾蓋頭骨”(Talgai Skull),但只是在1914年他才假裝首次聽說此事,並且立即把該頭骨當作支持皮爾當人的證據大肆渲染。【161】難怪專門研究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人類進化理論的英國科學史學者鮑勒會說,史密斯的那個理論“幫助製造了一個接受皮爾當騙局的輿論氛圍”。【162

 

總而言之,“大腦惟先”理論的橫空出世,極可能與“皮爾當人騙局”一樣,其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騙局。

 

3、孤家寡說連環騙

 

前面提到,所謂“當時的生物學家普遍相信大腦先進化出來”導致皮爾當人騙局輕易得逞這個說法,並非源自古爾德,而是來自韋納。那麼,韋納這麼說的根據又是什麼呢?答曰:他為自己的論點提供了四條證據:第一是史密斯在19129月的講演;第二是英國皇家外科醫師學會 The Royal College of Surgeons of England)博物館館長(Conservator)紀斯(Arthur Keith, 1866-1955)在1925年出版的《遠古人類》(The Antiquity of Man)一書的第二版;第三就是劍橋大學解剖學家達克沃思(Wynfrid Lawrence Henry Duckworth, 1870-1956)在1913年說的一句話;第四是牛津大學地質與古生物學教授梭雷斯在1924年出版的《古代獵人》(Ancient Hunters)一書的第三版。事實是,上面的四條證據,沒有一條能夠成立。

 

首先,如上所述,皮爾當人的出土與史密斯的理論的問世是即使不是因果關係,那也是前後關係;並且,直到1916年,史密斯本人還在抱怨自己的理論沒有得到適當的尊重。其次,紀斯和梭雷斯的書,都是在皮爾當人出土十年以後才出版的,而到了那個時候,皮爾當人已經被英、美學界強行“認證”了;不僅如此,他們的話也與自己早前說的話明顯不同。(詳見本文附錄。)也就是說,這兩條證據同樣顛倒了因果關係。

 

那麼,達克沃思到底說了什麼話呢?按照韋納的說法,他在1913年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解剖學方面看,皮爾當頭骨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人類進化論者的期盼。”【163】

 

根據韋納的注釋,這句話的來源是道森和伍德沃德的那篇原始論文。【164】其實,那句話出現在整篇論文後面的“討論”部分;根據上下文,很難判斷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事實是,和紀斯、梭雷斯一樣,達克沃斯也是“直立惟先”的信徒——這是他在1912年說的話:

 

“人類到底是採取直立的姿勢在先,還是大腦獨特發育在先,這個問題已經爭論了很多年。但在這個例子中,證據卻顯示採取直立的姿勢是決定性的一步。在那以後,上肢完全從運動的功能中解放了出來。在它之後,就是下顎和嘴被從感覺器官中解放了出來。同時,頭部連接到頸部和軀幹的機制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種改變為大腦提供了生長和增長的機會,這種增長和增長以前是被否定的,但現在已經證實了,隨之而來的是人科動物特有的智力活動”【165

 

不僅如此,達特沃斯在19136月還曾寫信給伍德沃德說:“我仍舊無法讓皮爾當的下頜骨在軟骨接合處融為一體”。【166】兩個月後,他公開表態,說伍德沃德在重建頭骨時犯了一個錯誤,而紀斯的意見是正確的。【1671956年,達特沃斯去世,《自然》雜誌的一篇紀念文章中這樣寫到:

 

“他對靈長類動物頭骨非對稱特徵的了解是獨一無二的,他的經驗使他對重建術具有非凡的理解。因此,他始終批評皮爾當頜骨與顱骨的聯繫。如果他的觀點在關於這些化石的較早討論中給予了重視,那麼人類古生物學中的幾種聲譽可能會比現在少些受到玷污”【168

 

後來人們發現,雖然達特沃斯與史密斯曾經是室友,但他們二人之間卻矛盾甚深。【169】也就是說,無論被韋納找出的那句話到底是不是達特沃斯說的,它都不能成為當時盛行“大腦惟先”理論的證據。可笑中國著名考古學家李濟竟然對韋納的說法信以為真,說什麼“魏納氏分析此事的經過,以為這一偽裝的人類祖先所以得到初期成功最大的原因,是那時的科學界對於人類早期的進展留存在地下的證據有一種期待。……在這四位權威學者領導之下,關於曉人的科學意見差不多近於統一了。”【170

 

事實是,在1920年之前,“關於曉人的科學意見”從來就沒有“統一”過:直到1916年,史密斯還在把皮爾當人稱為“爭端”(controversy)。【171】也就是為了徹底解決這個“爭端”,伍德沃德才不得不在1917年公布了道森兩年前的“發現”,即“皮爾當人II”;其目的,用伍德沃德自己的話說就是,要“一勞永逸地摧毀所有異端”。【172】為此,伍德沃德不僅再次請來史密斯為自己保駕護航,他還把紀斯和蘭卡斯特也都拉了出來給自己站台。而伍德沃德之所以那麼信心滿滿,又完全是基於概率理論:

 

“從本文描述的新事實可以得出合理的結論:當初所說的曙人最終將被證明是早期人類的一種確定的和獨特的形式;因為在兩個不同的位置出現同一類型的額骨和同一類型的下臼齒,增加了它們屬於同一個物種的可能性。”【173】

 

只不過是,“皮爾當人II”並沒有如伍德沃德所期盼的那樣,讓“異端”們閉嘴。1918年,奧斯本在一本書中這樣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最近有人對皮爾當人的下頜骨重新進行了研究,不止一個專家認為它來自成年的黑猩猩。這是我們對其地質學年齡及其與皮爾當人的關係保持懷疑。”【174】

 

兩年後,奧斯本仍舊作壁上觀:

 

“關於皮爾當下頜骨是屬於這個人類頭骨還是屬於黑猩猩化石,這個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175

 

實際上,在1920年,連曾經直接參與了皮爾當人發掘並且做出了重大貢獻的法國耶穌會神父德日進(Pierre Teilhard de Chardin, 1881-1955)都對皮爾當人將信將疑:

 

“在過去的十年中,人類古生物學中發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可能就是皮爾當人讓人大失所望……好像是故意似的,下頜骨的髁狀突消失了!”【176】

 

據古爾德的理解,德日進說後一句話的目的,是在暗示皮爾當人是一個騙局。【177

 

1921年,奧斯本在一篇專門討論皮爾當人的文章中用下面這段話開篇:

 

“為了得到科學界的認可,關於皮爾當‘曙人’的討論一直是一場混戰。自從地質學家查爾斯·道森在1911年報道了頭骨的第一個碎片,並於1913年由道森和亞瑟·史密斯·伍德沃德(後者是大英博物館的化石部主任)首次告知科學界以來,觀點之爭就是長期的、激烈的,有時甚至是針鋒相對的。這場混戰的焦點就是幾塊頭骨碎片、三顆牙齒、一個殘缺不全的下顎,為此,大不列顛、西歐、以及北美大陸的傑出解剖學家表達了各種不同的意見。”【178】

 

也就是說,在皮爾當人問世之後九年,它的可靠性、可信性、真實性仍舊沒有得到“普遍接受”。實際上,直到1934年,史密斯還在抱怨說:至今,有些人類學家仍舊認為這個下頜屬於一種新的猿類;並且,史密斯仍舊拿“皮爾當人II”,而不是他的“大腦惟先”理論,當作“皮爾當人I”是客觀存在的最主要證據。【179

 

那麼,“皮爾當人”這個騙局到底是怎麼被“普遍接受”的呢?這是奧斯本在1923年的說法:

 

“關於皮爾當下頜骨到底屬於這個人類頭骨還是黑猩猩化石這個問題,現在實際上已經解決了。因為在距第一個標本兩英里處,發現了第二具皮爾當人標本,該標本具有相同的下磨齒,並且其前額骨有相同的樣式。”【180】

 

因其名望和地位,奧斯本的這個說法廣為流傳,所以直到五十年代,還有中國人這樣說:

 

“許多人都懷疑這個破碎的下頜骨和這破顱骨是屬於一個人的,因為這顱骨人型化的程度較‘爪哇人’都高,但頜骨則很像欽盤西型,陶伍西氏為怯眾人的疑慮,仍繼續不斷地發掘,很幸運地,於一九一五年又在距第一頭發現場所約二英里之遙的地位再度發現了第二塊顱骨和一個臼齒,細加研究這新材料所具的形態特徵和第一次的完全相似,於是所有疑難一概廓清。”【181】

 

現在我們當然知道,不論是“皮爾當人I”還是“皮爾當人II”,都是假貨、贗品。換句話說就是,直到1917年,英國人還需要通過製造新的騙局來掩蓋舊的騙局,而之所以會如此,就是因為舊騙局沒能被“普遍接受”。實際上,奧斯本在1923年說的話與他在19181920年說的話前後矛盾,因為在那之前,“皮爾當人II”已經被公布了,但他實際上並沒有因為它而接受“皮爾當人I”。那麼,奧斯本最終“接受”皮爾當人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原來,在19217月,奧斯本到英國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親眼觀察了皮爾當人化石,雖然化石本身並沒有讓他感到信服,但他想起了自己母校普林斯頓大學的一句禱告詞:“雖然它看上去很怪異,但主啊,它確實是真的”,於是奧斯本宣布自己正式放棄先前的懷疑。【182】你看這像不像是一個笑話?

 

更大的笑話就是,奧斯本當時還曾向伍德沃德提議,在皮爾當樹立紀念碑——而這個紀念碑在1938年終於建成。15年後,它就變成了一根恥辱柱。據後人研究,奧斯本關於人類進化的觀點在二十年代發生劇變,而其背後的原因,就是種族主義思想在作祟。【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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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都在笑談中

1921年,美國著名人類學家奧斯本向英國著名人類學家伍德沃德提議在皮爾當遺址建立一個紀念碑以紀念“皮爾當人”的發現(上左,左側為奧斯本)。19387月,這個紀念碑終於落成,紀斯為其揭幕(上中),伍德沃德與它合影留念(上右)。這個紀念碑在15年後就變成了讓英美考古學界蒙羞的象徵——2016年,一位荷蘭學者特意趕到那裡拍照(下),將之稱為“偽造品及其偽造者的紀念碑”。【184】。(圖片來源:黑白照片從左至右:【182】、sciencephoto.comalamy.com;彩色照片:【184】。)

 

如果說皮爾當人在美國被“普遍接受”得力於奧斯本的“力排眾議”的話,那麼,它在英國本土被“普遍接受”,則得力於史密斯的不懈努力。1922年,史密斯與澳大利亞一位名叫亨特(John Irvine Hunter, 1898-1924)的年輕解剖學家利用皮爾當人化石“重建”了皮爾當人頭顱模型,其理由是,“對顱骨碎片的仔細檢查顯示,顱骨與下頜骨在解剖學方面的和諧遠大於以前所認為的。”【185】而據《自然》雜誌的報道,新模型的一大特點就是顱骨更像類人猿,而其淨結果就是“顱骨與黑猩猩般的下巴完全融為一體”——據此,《自然》雜誌莊嚴地宣布:“至此,那個一直讓下頜骨不能被接受的絆腳石悖論消失殆盡,因為它無疑屬於那個顱骨”【186】換句話說就是,英國的科學家有本事用那幾片假化石構建成不同的頭顱,其腦容量既可以是最初的一千毫升【164】,也可以是半年後的一千五百毫升【187】;而其形狀,既可以與現代人相似,也可以與原始人相似,甚至還可以與類人猿相似——總之就是要證明,在人類的進化歷史上,在英格蘭的大地上,確曾存在過“皮爾當人”,他們是全人類的祖先。你看這到底像是“真科學”還是“偽科學”?

 

無論如何,到了1923年,美國人對皮爾當人化石的態度發生了根本的改變——這個改變與“大腦惟先”理論毫不沾邊。例如,1925年,也就是在著名的“猴子審判”(Monkey TrialScopes Trial)那一年,美國著名大學的著名教授,如耶魯大學的古脊椎動物學家盧勒(Richard Swann Lull, 1867-1957)、芝加哥大學的人類學家科爾(Fay-Cooper Cole, 1881-1961)、動物學家紐曼(Horatio Newman, 1875-1957)紛紛出面,把皮爾當人化石拿出來當作人類進化的證據。【188

 

1931年,美國著名人類學家、哈佛大學教授虎敦(Earnest Hooton,1877-1954)在其《起於猿類》一書中,使用了很多在今天看來十分可笑的理由來為皮爾當人辯護,說到最後,他寫道:

 

“如果皮爾當下頜骨屬於那個頭骨——對此幾乎沒有什麼合理的疑問——,我們將不得不放棄舊的功能理論,即人的大腦進化是因為頜骨的退化和萎縮,而它們的功能的喪失導致上肢得到解放。”【189

 

這段話說明,當時流行的“舊的功能理論”就是“直立惟先”理論,而“大腦惟先”理論的出台,就是在為皮爾當人的出台製造輿論。最奇的是,上面這段話在1946年出版的《起於猿類》第二版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什麼呢?因為隨着北京猿人的出土,皮爾當人這個怪物比其出土之初更像是一個怪物,而這個怪物又是支撐“大腦惟先”理論的唯一證據。據古爾德說,研究北京猿人的權威魏敦瑞(Franz Weidenreich, 1873-1948)曾在四十年代給紀斯寫信說:皮爾當人應當從人類化石的目錄中刪除,因為其顱骨與下頜骨完全是通過人為的努力才合二而一的。對此,紀斯回答道:

 

“這是擺脫那些不符合先入為主的理論的事實的一種方法。科學人士的通常方式是,不是擺脫事實,而是構築適合他們的理論”【190】

 

紀斯雖然早年因為構建皮爾當人的頭顱而與史密斯打得不可開交,但他上面這段話卻非常恰當地解釋了史密斯“大腦惟先”出爐的背景,那就是為了使怪異的“事實”被人們接受而打造怪異的理論。確實,為了繼續給皮爾當人站台,虎敦在1946年也提出了一個新的人類進化理論,即人類的進化是“跳動的,不對稱的”,所以皮爾當人這個怪物是可能的因此是可以被接受的。【191】也就是說,如果這個騙局沒有被揭穿,關於它的“理論”還會繼續出現,而“大腦惟先”理論不過就是這些層出不窮的“理論”的排頭兵而已。

 

1990年,著名科學作家、普利策獎得主威爾福(John Noble Wilford, 1933-)在《紐約時報》的一篇頭版文章中說,當年皮爾當人的發現之所以轟動一時,就是因為它與當時流行的理論相悖逆。【192】在筆者看來,這是最接近事實的陳述,也是對韋納、古爾德等人怪論的直接否定。可惜的是,當時尚未出山的“懷疑論者”謝爾默很可能沒有讀過這篇文章,結果導致他在11年後學舌古爾德,而這又在7年後把中國的“反偽鬥士”方舟子帶入了陷阱。

 

4、種族沙文肆意騙

 

那麼,皮爾當人騙局得逞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呢?這是方舟子給出的第二個答案:

 

“‘皮爾當人’騙局能夠成功的另一個原因還與民族主義有關。在‘皮爾當人’之前,德國發現了尼安德特人化石,法國發現了克魯馬努人化石,英國也迫切需要發現自己的古人類化石——不僅發現了,而且是比德國、法國的化石都要早得多的過渡型化石。英國是人類的故鄉!這個民族榮耀足以讓許多英國科學家昏了頭腦,即使‘皮爾當人’逐漸在其他國家被邊緣化後,英國一些古人類學家仍把它當主流。”

 

不言而喻,上面這段話又是他抄來的。這是謝爾默的自問自答:

 

“確實,從德國挖出了一個化石寶藏,它始於尼安德河谷的偉大發現,並以它來命名這個我們所有祖先中最著名的祖先。從法國挖出了離我們最近和最先進的親屬,克魯馬努人,他們的洞穴壁畫、服裝、珠寶和複雜的工具箱使得他們可以發展成真正的文化。在荷蘭,比利時以及亞洲和東南亞的零散地區發現了其他化石,包括在中國的北京(‘北京人’)和東南亞的爪哇(‘爪哇人’)的重要發現

 

“除了英國人之外,好像所有的人都加入了這個人類化石的大圍獵。難道人類在英格蘭就不進化?難道英國人只是最近才從那個大陸,人類進化的一潭死水,遷徙出來的?在這裡哪怕只找到一個古老的人類化石就好了。並且,如果那個原始人與其他地方的發現不同,它清晰地顯示一個人類的大腦坐落在更為原始的靈長類動物特徵之上,尤其是下顎,那將會讓世人多麼震驚。心想,就會事成,築巢,就會來鳳——隨你怎麼理解。1912年,英國人夢想成真。”【193】

 

而謝爾默的文字,又是來自古爾德的那篇《重訪皮爾當》——這是古爾德對自己提出的問題給出的第一個答案,“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可疑的證據之上”(The imposition of strong hope upon dubious evidence):

 

“在發現皮爾當人之前,英國古人類學處於一個現在研究外星人的學者相似的處境之中:層出不窮的猜想,但卻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除了一些貌似人類工藝的燧石‘文化’和一些疑似最近才被埋入古代礫石中的骨頭之外,英國對自己的遠古祖先一無所知。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法國則幸運地擁有大量的尼安德特人和克魯馬努人的化石以及相關的藝術品和工具。法國人類學家因為擁有各種明顯的證據而得意地往英國人的傷口上撒鹽。皮爾當人再合適不過地扭轉了這種尷尬局面:它看上去遠比尼安德特人更古老。如果在眉骨突出的尼安德特人出現之前的幾十萬年前人類就有了現代人的頭顱的,那麼皮爾當人肯定是我們的祖先,而法國的尼安德特人則僅僅是一個枝杈。”【194】

 

古爾德的分析雖然聽上去像是那麼回事兒,但是,就像他嘲笑的那些“研究外星人的學者”一樣,他也根本拿不出什麼證據來支撐自己的揣測。不過,如果據此斷定古爾德浪得虛名的話,那也未免過於武斷,因為前面提到,古爾德對自己提出的問題,給出了四條答案;而在其第二個答案——也就是謝爾默和方舟子的第一個答案,古爾德將之冠名為“通過適應文化偏見來減少異常”(Reduction of anomaly by fit with cultural biases)——中,古爾德還加上了下面這段話:

 

“皮爾當人還支持了歐洲白人中那些再熟悉不過的種族觀點。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在與皮爾當人墓地的地質年代相近的地層中發現了北京人之後,以皮爾當人為根基並且確認白人至上主義的譜系樹開始在文獻中出現(雖然皮爾當人的主要支持者史密斯·伍德沃德、史密斯和紀斯從未採納這些觀點)。北京人(最初稱為中國人,現在被歸入直立人)生活在中國,腦容量是現代人三分之二,但擁有完全發育的大腦的皮爾當人則生活在英格蘭。如果作為最早的英國人的皮爾當人是白人的祖先,而其他膚色人的祖先是直立人的話,那麼白人就比其他種族的人更早地進入到了人類的境界。由於長期處於這種優勢狀態,白人必定在文明藝術方面出類拔萃”【195】

 

顯然是因為謝爾默沒有採納這個說法,結果讓方舟子與之失之交臂。

 

事實是,恰如古爾德所說,皮爾當人騙局能夠得逞的一個原因就是種族主義思潮在作祟;只不過是,古爾德沒有把這個原因說成是主要原因;並且,他還莫名其妙地把“皮爾當集團”的三大巨頭排除在種族主義者行列之外。事實是,在這《重訪皮爾當》這篇文章中,古爾德就說,伍德沃德的《最早的英格蘭人》一書的書名帶有沙文主義色彩。【196】難道沙文主義能夠擺脫種族主義的干係?據說,英國共產黨曾經斷言,種族主義和法西斯主義乃是一種“深刻滲透到英國分化為階級的資本主義社會各個時期”的現象。【197】而英國著名馬克思主義作家弗萊爾(Peter Fryer, 1927-2006)曾斷言:

 

“從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不列顛的‘有色人種政策’就是以種族主義為主導的。大英帝國的黃金時代也是英國種族主義的黃金時代。”【198】

 

古爾德被方舟子稱為“信仰馬克思主義的西方科學大師”。【199】既然如此,古爾德是不是需要解釋一下:為什麼“皮爾當集團”就那麼特殊,對種族主義思想能夠先天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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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初英國人類學界的“三巨頭”

在皮爾當出土之前,史密斯(左)的主要學術聲譽來自他的大腦解剖學,紀斯(右)則來自心臟解剖學,而伍德沃德的專長則是魚類化石。在皮爾當人出土之後,這三個人馬上變成英國人類學界最著名的“人類學界”,並且以此揚名立萬。1924年,伍德沃德從大英博物館退休,當年38日的《倫敦新聞畫報》將他列為“本周人物”第一名,注釋就是:“他以對皮爾當人頭骨的研究而聞名於世。”【200】古爾德後來稱此三人是英國人類學及古生物學的三個領軍人物【201】,也有人說這三個人是當時英國古生物學或人類學的三巨頭(triumvirate)【202】。

(圖片來源:英文維基百科:Grafton Elliot SmithArthur Smith WoodwardArthur Keith。)


事實是,如果說伍德沃德的種族主義色彩還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話,那麼紀斯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公開的、公認的種族主義者——維基百科就明確地說他是“科學種族主義的倡導者”。【203】實際上,紀斯不僅在三十年代斷言非洲的土著從未對世界的文化進步做出過貢獻,他還斷言當時的中國與舊石器時代的中國沒什麼兩樣。【204】至於史密斯,他在這方面完全不輸紀斯。

 

如上所述,奧斯本對皮爾當人的態度改變與其種族主義傾向抬頭幾乎同步。【183】而在1922年,奧斯本僅僅根據一枚牙齒化石就在靈長目人科下建立了一個全新的屬和種,名為“西部世界的類人猿”(Hesperopithecus haroldcookii),俗稱“內布拉斯加人”(Nebraska Man)。顯然是害怕世人不知道這樣重大的發現,奧斯本先是在《美國博物館通訊》(American Museum Novitates)上面發布“在美國發現第一個類人猿”的公告;接着給《美國科學院院刊》發了一篇通訊;然後在《科學》雜誌的首頁上報喜。205】而在英國,史密斯似乎比奧斯本還要興奮:他先是在《泰晤士報》上宣稱這是“最早的人類”,比當時公認的最早人類爪哇人還要早【206】;一個月後,他又不顧伍德沃德對奧斯本的質疑【207】,繼續在《倫敦新聞畫報》上為這個萬分可疑的“發現”站台【208】——難怪奧斯本說他“也許表現得太過樂觀”。【209】而就是在這篇文章中,史密斯開始大談“人類譜系”(man's pedigree):最低的就是澳大利亞土著,然後是黑人,再後依次是蒙古人、高山人、地中海人、北歐人。史密斯劃分這個譜系的主要依據,就是種族之間的膚色差別,實際上,在他繪製的譜系圖中,“減少皮膚中的黑色素”就寫在人類種族分化的根基。確實,在史密斯看來,種族的進化過程就是一個壓制皮膚中色素形成的過程——這是他的原話:“壓抑色素形成的過程在金髮的北歐種族中完成得最徹底”。【210

 

1924年,史密斯將自己先前關於人類進化的三篇文章匯集成書,以《人類的進化》為名出版。史密斯特意為該書的出版加寫了一篇前言,題為《人類的譜系》,它基本上就是《西部世界的猿人》一文的改寫。【211】進入三十年代,儘管“西部世界的類人猿”早已淪為笑柄,但史密斯的種族觀點卻益發堅定:“在人類種族的進化過程中,有一個色素化逐漸喪失(的現象)”。【212

也就是說,無論事實如何變幻,史密斯的理論總是那麼斬釘截鐵。實際上,顯然為了貶低中國人,史密斯還非常敏銳地注意到,日本人的黃皮膚不僅並不那麼黃,而且有時與歐洲人一樣白。【213】為什麼史密斯對日本人會那麼含情脈脈呢?顯然是因為日本人不僅會模仿西方人製造蒸汽機和戰艦,他們還含有比蒙古人種高出兩個等級的地中海人血統。【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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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大屍史密斯

1922624日,《倫敦新聞畫報》使用兩個整版的篇幅發表了美國“內布拉斯加人”的畫像,並且配發了史密斯的圖解文章,《西部世界的猿人》,其中,史密斯提出根據皮膚中色素的多少來區分人類進化程度的理論。這是史密斯在十年內第二次根據虛假證據炮製“理論”。1927年,“內布拉斯加人”醜聞曝光,所謂的類人猿牙齒被證明是野豬牙齒,但史密斯和《倫敦新聞畫報》一樣,都裝作若無其事,對這個消息不予置評,但他的種族主義理論卻繼續發展“完善”。1931年,史密斯在一本書中對自己當年的“過分樂觀”毫無反省之意,但卻反諷奧斯本是一個“過分熱情的搜索者”。【215

 

史密斯的觀點不僅影響了英國人,而且還影響了美國人。1927年,奧斯本在美國哲學學會成立二百周年紀念大會上做了一個講演,其中他展示了兩張圖,其實就是史密斯五年前繪製的人類譜系圖的翻版:第一張把“內布拉斯加人”定位為“最早的人類”(距今大約四百萬年);第二張把“白人”置於進化樹的頂端。【216】好笑的是,奧斯本的話音還沒有落地,他的學生格雷戈里(William King Gregory, 1876-1970)就在《科學》雜誌上宣布,“西部世界的類人猿”既非猿,亦非人,而是一頭豬。【217

 

事實是,這頭“內布拉斯加豬”不僅激發出了盎格魯-撒克遜大牌學者的種族主義激情,它還激發出了日耳曼納粹分子的激情:

 

“可笑的是,德國有一個‘學者’叫柯赫,在一個專刊上寫文章,把‘西方猿’作為現代人類祖先之一,還特地畫了一張人類的‘譜系樹’圖。那時候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前後,德國的種族主義在納粹黨的扶植下正在抬頭。柯赫為了拍法西斯納粹黨的馬屁,在這個譜系樹上,把希特勒宣稱是高貴民族的北歐諾狄克族放在居中最高位置上,把‘西方猿’作為它的一個祖先。”【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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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種族主義

1922624日,《倫敦新聞畫報》發表史密斯的文章,介紹在美國發現的“西部世界的類人猿”,其中,史密斯繪製了一張人類進化圖,其根基是奧斯本鑑定的“內布拉斯加人”,其頂端是北歐人。1927520日,美國《科學》雜誌在首頁位置發表了奧斯本三周前在美國哲學學會成立二百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演稿,題為《近年來與古代人類起源有關的新發現》。這篇文章的重點就是兩張圖片,其一顯示“內布拉斯加人”是最古老的人類;其二就是顯示現代人類的進化樹,其根基是皮爾當人,其頂端是白人,中國人、黑人、澳大利亞土著都在其下。

 

按說在全世界面前出了這樣大的丑,奧斯本總該收斂一些吧?事實卻是恰恰相反——如上所述,進入三十年代以後,奧斯本對皮爾當人的評價越來越高。也就是說,在奧斯本的眼中,皮爾當人確實是個怪物,它既可能是一個一文不值的贗品,也可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而其定價的根據,除了他本人的信念之外,再無其他。

 

總而言之,皮爾當騙局“成功”的主要原因,第一就是它迎合了英、美種族主義勢力的期盼;第二就是那些信仰“科學種族主義”和“優生學”的科學家打着科學的旗號大搞偽科學。而對於這樣的事實,不論是美國的“懷疑論者”謝爾默,還是中國的“反偽鬥士”方舟子,全都假裝自己是個睜眼瞎。為什麼呢?因為那些“科學種族主義者”至今仍被認證為大牌、正牌、王牌“科學家”,而這兩個“反偽鬥士”又都需要仰仗“科學”這塊牌匾來吃飯。實際上,早在皮爾當人醜聞爆發之初,蘇聯一位叫葉菲緬科的院士就指出,英國人之所以深陷這個騙局,“主要的是由於他們想拿這頭骨做他們‘種族優劣論’的根據”。【219】可是,出於某種原因,在中國後來發表的文章中,“種族主義”卻變成了“民族主義”,如1976年出版的《十萬個為什麼》中說:“許多英國科學家也囿於狹隘民族主義情緒,以在英國土地上發現最古老人類化石為榮,拚命為‘曙人’辯護。”【26】十年後,有人繼續說,英國人接受皮爾當人化石是“受到狹隘民族主義情緒的驅使”。【220】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民族主義又變成了“國家的虛榮心”,如杜磊就在自己的文章中單立一節,其題目就是“大英帝國的虛榮心”。【16】到了2007年,也就是方舟子科唬“皮爾當人騙局”的前一年,《飛碟探索》雜誌發表的文章題目就是《皮爾當人:英國紳士背後的虛榮》。【20】顯然,方舟子所說的“民族主義”就是這麼來的。

 

皮爾當騙局能夠得逞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英國人類學家那爆棚般的傲慢與自信:無論自己手中的標本多麼零散、瑣碎、脆弱,他們都敢據之構建宏闊的理論、做出斬釘截鐵般的結論;並且,他們的結論一旦做出,他們就會一口咬定。實際上,考慮到二十世紀初對人體的了解程度,你就會對他們當時的自信感到難以理解。確實,有人就注意到,紀斯在二十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中出版的關於人類進化的書籍中,根本就沒有“基因”這個詞彙——他所津津樂道的是“通過荷爾蒙的遺傳”。【221】事實是,即使是在二、三十年代出版的書籍中,紀斯也與“基因”(gene)、染色體(chromosome)、蛋白質(protein)這些概念完全絕緣——連“細胞”(cell)也如鳳毛麟角般地罕見。【222】只是在1947年出版的《人類進化的新理論》(A New Theory of Human Evolution)一書中,他才如夢初覺般地大談“基因”。皮爾當騙局被揭穿之後,為皮爾當集團辯護的說辭幾乎都是他們“被騙”。而事實是,他們在當時已經狂妄到以為自己即使指鹿為馬,別人也奈何不得的地步。有人就評論說,紀斯當年之所以非要讓皮爾當人的腦容量高達1500毫升,就是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提出的人類進化理論之正確;而史密斯之所以非要讓皮爾當人的腦容量減下來,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223】換句話說就是,那些人當時就是以為自己可以製造“事實”,甚至可以顛倒黑白、無中生有。實際上,他們的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201211月,英國的一個包括《自然》雜誌主編、英國皇家學會會員在內的“四人幫”,就向當時在中國已經臭名昭著的科學騙子方舟子頒發了一個“科學獎”(John Maddox Prize for Standing up for Science)。【224】而當方舟子的斑斑劣跡被送到他們的鼻子底下之後,他們寧肯裝聾作啞做縮頭烏龜也堅決不肯修正自己做出的那個錯誤的、邪惡的決定。【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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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至上,心想事成

在皮爾當人出土之前,英國人還曾出土了至少兩起“最早的英國人”化石:一個是1888年發現的“Galley Hill man”;另一個是1911年發現的“Ipswich man”。“皮爾當集團”大員紀斯(Sir Arthur Keith)在1911-1912年間分別將他們認證為“最早的不列顛人”(The Earliest-Known Briton)(左)和“最早的英格蘭人”(The Earliest Known Englishman)(中),距今17萬年或“幾十萬年”。皮爾當人問世後,因為伍德沃德給出的頭顱模型(右圖,左上)與自己的理論不符,紀斯重新製作了一個模型(右圖,右下),將其猿人特徵幾乎刪除殆盡。後來的研究證明,“Galley Hill man”只有三千餘年歷史(Oakley, K. P. 1963. Dating Skeletal Material.Science 140(3566):488);而“Ipswich man”則不過是舊石器時代晚期(Anonymous. 1942. The Ipswich Man. Nature 149(3786):578),距今至多五萬年。(圖片來源:《倫敦新聞畫報》191134305頁、1912323447頁、19138161頁。)

 

毫無疑問,英國人類學家的自信既來自“大英帝國”的落日餘暉,又來自“白人至上”的黃粱美夢。除此之外,他們的自信還來自他們當時所擁有的“名望”,即他們都是所謂的“權威”。也就是因為如此,道森和伍德沃德在報告自己的發現時,一定要一再提及誰誰誰支持自己的觀點,並且把史密斯捧成“在人類大腦方面的最高權威”(the highest authority on the human brain)。【164】而就是在這個“最高權威”的監督之下,伍德沃德犯下了拼湊大腦頭骨的關鍵性錯誤:按照紀斯的說法,如果皮爾當人當真長着一顆像伍德沃德給他們重建的腦袋的話,則他們不僅不能吃飯、不能喘氣,更別提說話了。【226】而史密斯的“大腦惟先”理論就是建築在這樣一個泥塑木雕般的大腦之上的。還有比這更大的笑話嗎?

 

同樣,自認對牙齒並無專長【227】、宣稱自己早前根本就不相信北美會有類人猿【228】的史密斯之所以會在1922年“過分樂觀”地解讀“內布拉斯加人”,並且明明知道僅僅根據一顆來路不明的牙齒來建立一個全新的人科物種顯得過於輕浮草率【229】,但他卻仍舊要一意孤行,其原因就是他認為鑑定那顆牙齒的美國人都是權威【230】——最好笑是是,即使在遭到另一個“權威”伍德沃德的質疑之後,史密斯仍舊拿這個理由來為自己辯護。【231】也就是因為自視過高、迷信權威,所以他們才會對“小人物”的觀點、建議不屑一顧。1925年,有消息說,“內布拉斯加人”的牙齒被弄碎了,於是史密斯通過《泰晤士報》建議奧斯本利用這個破碎的牙齒來做顯微檢查來確定其來源,因為他早期的建議被奧斯本以那樣的測驗會損壞標本為由回絕的。【232】史密斯的信,引來了一個名叫萊恩(W. Courtney Lyne)的牙醫,他給《泰晤士報》寫信說,自己九年就曾向皮爾當人專家們做出了類似的建議。【233】顯然,萊恩當年的建議被那些權威當成了耳旁風,否則的話,這個騙局早在1916年就被戳破了。(關於萊恩質疑皮爾當人的故事,見本文附錄。)事實是,就在伍德沃德宣讀論文之際,英國倫敦大學解剖學教授戴維·沃特斯頓 David Waterston, 1871-1942)就指出,極難相信一個現代人的顱骨會與一個黑猩猩的下頜骨同時出現在一個個體上;並且,他還指出,皮爾當人的一塊叫做“顳窩”(glenoid fossa)的顳骨(temporal bones)是完整的,伍德沃德也認為它是現代人的;但這塊骨頭恰恰是與下頜骨關聯的,因此,下頜骨如果是黑猩猩的,它應該發生某種改變——而它與現代人完全一樣,正說明其連接的下頜骨不可能是黑猩猩的。【164】你以為“在人類大腦方面的最高權威”對這樣簡單的知識、這麼淺顯的道理都搞不清楚弄不明白嗎?

 

總而言之,皮爾當騙局之所以能夠得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英國人發自骨子裡的那種狂妄和傲慢;而他們之所以會有那樣的狂妄和傲慢,其根源就在於“白人至上”這個種族主義信念,而這個信念被延續了百餘年的“日不落帝國”的國力日益強化。所以說,如果這個病根不除,皮爾當騙局早晚都會在英倫三島重新上演——實際上,他們在皮爾當人騙局問世一百周年之際給方舟子頒發“野基獎”,就是在明目張胆地上演“皮爾當騙局”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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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佬與方舟子

202059日,因為《自然》雜誌日前發表了職業華黑、方粉記者David Cyranoski的一篇黑華文章,我在《自然》雜誌的推特賬號下張貼了我多年前揭露該記者肆意造謠、故意造假的文章截圖及鏈接。《自然》當天就把我拉黑了。(見:May 9, 2020。)同樣,四年前,因為在推特上揭露方舟子的“假打假”惡行,方舟子以閃電般速度把我拉黑。(見:Aug 14, 2016。)也就是因為反華、黑華的本性相同,並且自以為可以一手遮天,《自然》雜誌在2012年夥同英國一家轉基因公關公司向方舟子頒發了一個“野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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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結論 - 亦明_ 07/14/20 (285)
    六、注釋 - 亦明_ 07/14/20 (281)
    六、注釋 - 亦明_ 07/14/20 (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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