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2）

  1、說“根本性的錯誤”

  根本性的錯誤，指的是能夠衍生出其他各種錯誤的錯誤。

或許，每一個行當都有自己的“根本性的錯誤”。

就玩中國象棋的人來說，根本性的錯誤是貪吃對手的棋子。

你一旦將死對手的將帥，就算你贏了這盤棋，這是中國象棋的基本規則。貪吃的棋手一心想要吃掉對手的棋子，他們的眼睛盯住不放的是對手的車馬炮，而不是將帥，一直等到把對手的棋子快吃光了的時候，這才想起必須將死對手的將帥。貪吃的棋手下不出精彩的棋局，痛快淋漓的棄子攻殺，是他們不去想的事情。

貪吃的棋手是急功近利的，他們追求的是每走一步棋都要有直接的效益，三步之後才有可能產生效益的事情他們是不考慮的。貪吃的棋手是游擊隊作風，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卑鄙的——貪吃的棋手分明是在偷盜。

貪吃的棋手總想偷吃對手棋子的同時，擔心的不是自己將帥的安全，而是竭力保住自己的將帥之外的棋子，一旦自己的車馬炮被對手吃掉，他們比輸掉一盤棋更感覺沮喪，通常會不斷地唉聲嘆氣。

雙方的力量都消耗得厲害，這時候，貪吃的棋手最大的缺陷就凸顯出來了：棋盤上的棋子已經足夠少，偷吃對手的棋子幾乎不可能了，貪吃的棋手仍然挖空心思地要去偷襲對手，更準確地說，是等待對手犯糊塗，一個人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犯錯誤的基礎之上，即使他最終勝利了，這勝利也是沒有含金量的。

對於一個民族來說，根本性的錯誤或許是拜金主義。中國象棋里的貪吃，或許只是拜金主義在中國象棋領域的一種具體化。今天的中國社會有那麼多的弊病，大概有一多半是拜金主義的衍生物吧。

   2、說“頓悟”

昨天，你沒有升職、漲薪，你沒有收穫掌聲和鮮花，你卻又快樂得難以形容。如果你並不是詩人、畫家，那麼，你這快樂，十有八九是因為你有了一次頓悟。

頓悟意味着剎那間的發現：發現事物背後的意圖、發現事物的本質、發現事物的原因、發現事物的功能（屬性）。

一天早晨，我到一家餐館就餐，拿筷子的時候出現了一次頓悟，心中的狂喜和雙手的顫抖表明這是一次頓悟：筷子是一頭圓來一頭方，圓是為了不對嘴造成傷害，方是有利於使用者的拿握。筷子設計者兩個方面的意圖——仁慈而智慧的意圖——被看清了。

腿腳筋骨疼痛是我的老病，曠日持久的折磨激發了我的好鬥性，於是我乾脆跪坐在床上——既然橫豎都是疼，我就想看一看到底能疼成什麼樣吧。不曾想，跪坐了一會兒，剛開始時加劇的痛感變輕了，一個小時之後，我把這一過程重複一遍，於是有了一次頓悟：跪坐有緩解我的筋骨疼痛的功能。我的快樂固然與“自己的頑症如今有救了”這樣的想法有關係，但相當大的一部分還是應該歸功於頓悟本身吧。

我喜愛玩中國象棋，發現十個棋手有九個是貪吃的，貪吃是那些棋手每一步棋的本質，頓悟出這一本質讓人喜悅莫名，這倒不是因為頓悟的結果可以讓我們想出對付這一類棋手的方法。當然，它確實有益於我們去對付這一類的棋手——他們每走一步棋，一定是想在下一步吃掉他們剛才移動的那個棋子所夠得着的你的一個棋子，這樣，你就能及時躲閃，甚至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