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不接受基督教?
这是从余杰弟兄于今年四月出版的新著《白昼将近》(香港晨钟书局)中摘录的部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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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中国人拒绝基督教,是出于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来自于"天朝大国"的文化和种族的优越感。中国人一向以"文明古国"、"礼仪之邦"自居,尤其是知识阶层大都持文化保守主义的立场。他们认为,"基督教是西方的宗教,是白种人的宗教"。其实,这是一个低级的、常识性的错误,因为基督教诞生在亚洲。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是,人们一般对并非自己专业的领域保持谦逊,比如不研究数学的人不会轻率对数学发表意见,但几乎所有人在谈到基督教时都显得十分"内行",即便根本没有阅读过圣经的一个字,也会以专家的姿态滔滔不绝地批评之。骄傲是人最大的罪,不认识神的人必然骄傲,他们拒不承认人与神的关系,是被造物和造物主的关系。
其次,中国人拒绝基督教,是出于高度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思维及行为方式。历史学家余英时指出:"整体地看,中国文化只对价值的超越源头作一般性的肯定,而不特别努力去构建另外一个完善的形而上的世界以安顿价值,然后用这个世界来反照和推动实际的人间世界。"中国人是"饮食男女",较少关注灵魂的安顿、彼岸世界的境况以及终极价值等问题。所以,中国人并不是根本不愿意接受外来文化和价值,而是先要权衡这种文化和价值是否可以带来"立竿见影"的好处和利益。比如,面对民主制度,中国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民主可以当饭吃吗?"同样,大部分中国人对基督信仰也一样。他们仍汲汲于地上的事情,对天国的事情缺乏兴趣。殊不知,耶稣说,人们喝那地上的水必然会渴,但喝那从他而来的水必不再渴。可人们眼光盯住了前者,却忽视了后者。
第三,中国人拒绝基督教,是出于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他们看不到基督信仰是一种超越种族文化和国家意识的普世价值,而错误地将基督教当作近代以来中国历史悲情的替罪羊。二十世纪以来,国共两党的历史叙述、新闻宣传和学校教育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近代以来西方列强对中国文化侵略和殖民掠夺,传教士是其"开路先锋"。为了捍卫中国主权的完整,必须抵制基督教的"侵蚀"。应该看到,近代西方列强以船坚炮利迫使中国签订若干不平等条约,打破了清王朝禁止传教的法令。而传教士与殖民者之间确实存在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确有仗势欺人的败坏者。但公允地说,从晚清到民国,大部分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的工作,对中国是大有裨益的。他们在各地建立医院、学校、孤儿院和新闻出版机构,输入现代文明,帮助中国人摆脱吸食鸦片、缠足等陋习。我们不能无视甚至扭曲这段历史,否定几代西方传教士给中国带来的文明与进步。
第四,中国人拒绝基督教,是因为理性主义和科学主义的阻隔。中国传统的儒学思想,是一种倾向于理性主义和人本主义的文化,相信人性本善,人人皆可成圣贤。近代以来中国对西方文明的学习,偏偏抛开与中国文化难以迅速对接的基督教传统,而直接移植启蒙运动以来的民主与科学,即五四运动中被推崇备至的"德先生"和"赛先生"。"科学主义"逐渐成为近一个世纪以来中国人新的迷信,许多中国人认为科学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于是,近代以来大部分持"进步"立场的知识分子,都对基督教持强烈的否定态度。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非基督教运动",左右两翼的知识分子都积极参与其中。及至1949年之后的中国大陆,进化论和无神论是惟一的科学,马列主义则是科学的最高境界。科学与宗教被形容为水火不容,基督教被妖魔化为迷信和为时代抛弃的"精神鸦片"。
第五,中国人拒绝基督教,是二十世纪中国剧烈的政治斗争和暴力革命的必然结果。五四前后非常活跃的一个知识分子社团"少年中国学会",曾经颁布过一份决议,公然将信教者拒之门外,让有宗教信仰的会员自动退会。该决议明显是针对几位基督徒会员的,因为该团体中并无其他宗教的信奉者。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敌基督"是中国社会长期存在的一种"潜规则"。基督徒要么被视为被西方人掳走灵魂的、不爱国的人,要么被视为缺乏知识和理性的迷信者。共产党成立之初,便积极组织和策划"非宗教同盟"的活动。当时的北大学生、早期共产党工运领导人罗章龙,在其回忆录中写道,当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的"非宗教同盟"成立的时候,"当时党中央也很重视此事,认为北方区发动的反宗教运动是意识形态的重要斗争,足使帝国主义、中国统治集团惶然不安!"所以,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只是特指信仰儒释道以及各种民间宗教的自由,不包括信仰基督教的自由。1949年中共建政之后,大力推展无神论和唯物论的教育、宣传,全面实施严酷的宗教迫害手段。基督教及其衍生文化,突然从公共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文学、电影和电视作品中,基督徒和传教士大多都以负面形象出现。在整个毛泽东时代,中国的绝大多数教堂被关闭,聚会被停止,上百万基督徒被歧视、批斗、下放、坐牢。教会学校、教会医院、教会的出版和慈善机构等,全部被没收并加以改造,它们的基督教背景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以上就是中国人拒绝基督信仰的五个重要原因。中国人还可以找出更多的理由来拒绝福音。但是,中国人真的不需要福音吗?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可以获得真正的安慰和幸福吗?中国真的不需要福音吗?一个完全拒绝基督信仰的国家可以顺利实现民主转型吗?于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呈现在中国和中国人面前:为什么近代以来的两个半世纪里,几代仁人志士前赴后继的奋斗求索,中国仍未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中国人仍未享有基本的自由和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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