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与文化，观察以及思考（9）
——洗脑与西式民主自由

本文内容提要：
洗脑的定义；
整体理性思维的必要社会条件；
享受消费物品洗脑律；
享受消费物品洗脑是一个社会成功实现西式民主自由的充分必要条件；
帝国主义利用享受消费物品律，在发展中国家制造混乱、不战而屈人之兵屡试屡胜。

洗脑可不是一个具有正面意义的好词儿。文化大革命结束，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新鲜的现代文明人权民主自由之风吹进中国，感化了众多的中国人，精英们一马当先，率领着大家一窝蜂地狠批社会主义制度不顾及人的个性，强迫十亿人民思想一致、不许自私全心为自己的洗脑宣传与教育。

八十年代初我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来到现代文明之圣地美国插队，心里琢磨着：当年咱们下乡插队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学到体验了中国老百姓的勤劳朴实任劳任怨；现在来到科学技术最发达、民众教育最先进、信息宣传出版最自由的美国插队，与最文明最先进的美国人民相结合，怎么也能学到感受到人类社会理想公民美国老百姓们的理性深刻、大度宽容、与绝对不俗气的崇高素质。我与美国老百姓同吃同住、打成一片、混作一团、一块摸爬滚打，一折腾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来随着对美国人民的逐渐熟悉了解，我对美国人民崇高素质的期望一步一步地落了空：一般美国老百姓可是一点儿都不具有理性思维的能力，不会独立思考，他们颇为狭隘肤浅无知，还得特别自以为是、美国天下第一。这可是把我给震得一楞一楞嘴巴张得老大。关于这一文化震惊，我在《美国社会与文化，观察与思考（3）——我的旅美文化震惊》中有较详细的说明。

多年来我一直不断地胡乱琢磨着：为什么对现代文明的虔诚追求，对美国人民的殷切美好期望会落空，是什么地儿出了毛病。现在公布我的初步琢磨的成果如下：美好期望落空的原因在于美国人民的脑袋普遍地被刷洗过了，自愿与被迫相结合，主要是自愿为主的享受消费物品洗脑。

洗脑有两种：一种是被迫洗脑，一种是自愿洗脑。

被迫洗脑是独裁政府粗暴侵犯人权的一大罪证。批判侵犯人权、强迫老百姓洗脑，是民主自由的帝国主义国家的宣传媒体煽动制造内乱、和平演变社会主义国家的一个极为有力有效的工具。例如批判中国独裁政府通过教育宣传新闻媒体强行灌输，给老百姓洗脑，迫使老百姓为公不为私，迫使大家相信资本主义是万恶的垂死的，迫使知识分子下乡下工厂与工农相结合，迫使写书演戏拍电影搞文艺的知识精英们不顾自己而为工农兵服务。

改革开放一开始，与西方帝国主义心相通的中国精英阶层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内应帝国主义的计谋，大喊人权民主自由，这被迫洗脑的罪恶的种种行径已经被现今中国的政治精英、经济精英、老作家、新作家、艺术明星们声讨批判得体无完肤，像秋后的蚂蚱一样蹦不起来了。

洗脑（brain wash）的定义：Systematic indoctrination by psychological manipulation to undermine or change political beliefs （通过心理操纵的系统灌输，用以削弱或改变人的政治信仰）。这是Webster词典上的定义。这里当然是指被迫洗脑。这个定义除了灌输政治信仰外，应该还包括灌输宗教信仰。

洗脑的更一般定义（我的定义）：系统地灌输一种思想方法和价值观（例如对儿童），或是系统地改变（一群）人的思想方法和价值观念。改变的方法可以是强迫批判灌输，或是在某种引诱力下积极高兴地自愿改变。强迫灌输当然是被迫洗脑；而下意识地自动改变就是自愿洗脑了。

但是我至今没有见到有人提到自愿洗脑的问题，更不要提对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加以讨论研究了。而这个自愿洗脑绝对是现代文明社会的一大特色，是现今西方帝国主义国家老百姓又有民主又有自由，而整个社会又能保持稳定不乱的根本必要原因。

所以，这个人民大众自愿积极高兴地被洗脑，是一个现代社会管理学的问题，非常值得认真研究讨论。

自愿被洗脑是不是异化的另一种说法，或是异化的一部分，我说不好，因为我对异化这个词儿实在是拿不准（异化这个词有点太深奥太学术味儿了）。但是自愿洗脑这个词组却是非常直截了当明白无误的：没有任何强迫的因素，自觉自愿地改变自己的意识、思想方法和价值观。

宗教信仰，尤其是西方基督教的信仰，可以说是强迫与自愿相结合的一种洗脑。强迫是说从小就进行灌输，这在美国南方尤其突出。孩子们一生下来，就被抱着去教堂；稍大一点儿被送进专门为儿童组织的圣经学习班；再大一些就和成人们一起听牧师讲道，进成人的圣经学习班。一个人从小耳濡目染满脑子灌得都是圣经上的各种故事，满耳朵听得都是牧师教导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离开了圣经和牧师就不知道如何思考问题，哪里还谈得上独立的头脑和人格。于是长大后，他们对于基督教的信仰当然就是自愿的了。不让儿童知道世界上还有不同于做个基督徒之外的其它正常的生活方式和优秀文化，不让他们知道做个好人也可以不信仰耶酥基督，先入为主地在一张白纸上画满填满耶酥基督与人生的绝对不可分割的关系：信者上天堂灵魂得到永生，不信者死后灵魂下地狱遭受烈火的永世烧烤煎熬。灌完填满之后，就听满社会一片高喊：上帝给了我们自由选择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大家自由选择吧。

这种先入为主的宗教洗脑是非常有效的。在美国我见过太多这样虔诚的（或说顽固的）没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基督教徒，这些人正是美国右派大资产阶级统治的群众基础。在美国南方，这样的基督教徒要占人口的大多数。根据我的观察，在南方长大后能够完全摆脱小时候被灌输的基督教影响的人是极少数，要少于总人口的百分之一。下面举一个例子。

思科特是我认识的一位医生，不善言谈但脑子极为好使。他四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思科特为人正直友好，勤恳敬业，是位同性恋者，同时还是基督教徒。思科特的父亲是位南方浸礼教的牧师，所以可以想象思科特从小受到的基督教的熏陶沐浴和浸透，或说彻底洗脑。基督教根据圣经上的说法是谴责反对同性恋的。同性恋其实是一种生理现象，不属于思想意志可以控制克服的范围。思科特一直生活在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状态中，很是痛苦非常压抑。南方的浸礼教是以极为保守著称的，所以思科特不能呆在浸礼教会中。他找了一个较为开明教派的教会，呆了几年，大多数教徒对他还是另眼看待，使他很痛苦。于是又换了一个教会，还是不行。我真替他难受，就对他说，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干脆别当基督教徒算了。但是思科特办不到，离开耶酥基督使他有一种抹不去的深深的有罪感，而且似乎连生命都失去了意义，更不要提灵魂下地狱的可怕颤栗了。我真是弄不明白，这么伶俐的一个脑袋瓜怎么就陷在这片充满自我矛盾的稀泥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使我感叹不已的是，基督教给人从小洗脑而遗留下的对人今后一生巨大持久而可怕的影响力。

基督教还不是我要讨论的关于自愿洗脑的主要内容。我的主要论点是：不属于人类基本生活所必需的享受消费物品的大量占有，以及对这些享受消费物品的日益增强的个人占有欲望，是现今美国人民普遍没有理性思维能力，不具有被期望的高素质的根本原因，我将称之为享受消费物品洗脑（brain wash by stuff）。我要讨论的洗脑不是对个别人的洗脑，而是要从整体一般性上来讨论，影响一个社会的对大多数老百姓的洗脑。

为了概念的明确清晰和论述方便，给出以下定理和定义。

首先需要说明什么是必要条件和什么是充分条件：若由 A 能推出 B，则称 A 是 B 的充分条件，而 B 是 A 的必要条件。例如，由下雨可以推知天上有云。所以，下雨是有云的充分条件，而有云是下雨的必要条件。注意：有云不是下雨的充分条件，因为可以天上有云而不下雨。

定理 1. 享受消费物品洗脑律：
当一个社会的大多数老百姓解决了基本生存的温饱问题之后，人们有了闲暇，开始努力不断提高生活水平，拥有不是生存所必需的享受消费物品，追求享乐奢侈的时候，这个社会人民的整体素质就有了一个质的变化。就是说，在这之前社会的民众意识、民心是收敛性的：人民为了能够获得基本的温饱生存条件而共同努力奋斗；而之后的社会民众意识、民心是发散的：人民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欲望的最大化而卖力玩命。一个社会的民众意识、民心从收敛到发散，是由人民对享受消费物品的普遍占有和追求造成的。

推论 1. 一个社会的大多数老百姓已经解决了基本生存的温饱问题，这是这个社会的人民大众自愿接受享受消费物品洗脑的必要条件。

定义 1. 理性思维是能够摆脱开个人利益的束缚，从全局从整体的最大利益出发，遵循历史和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来考虑问题。具有理性思维能力的人，也是能够独立思考的人。

所以一个社会的人民大众普遍具有整体理行思维能力的社会基础，是社会民众意识必须具有收敛性。 于是有下面的，

定理 2. 从长远来说，一个阶层的成员或一个阶级的成员（作为整体）的理性思维能力普遍存在的必要条件是，成员们不能普遍地具有（占有）超出维持基本生活水平所需要的消费物品。注意：这个条件不是充分的。就是说，不能由一个阶级的成员们普遍不占有超出维持基本生活的消费物品，而推出这个阶级的成员普遍具有理性思维的能力。

注意，以上定理是对阶层或阶级作为整体来说的。不排除这个阶层或阶级的个别人生活富有而且能够理性思维。

推论 2. 一个社会人民群众普遍的贫穷或是不富裕，这是具有理性思维能力的思想家能够成为这个社会的人民领袖的必要社会条件。

这里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人民大众普遍贫穷的社会（基本生存的温饱问题没有解决，原始社会除外）一定是分配不公平的社会，少数剥削者占有大部分生产资料和生产成果，而大多数人几乎一无所有，于是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思变。由理性思维得出的社会变革发展方向，是与大多数老百姓的利益，和他们思变的意愿相一致的，这是理性思想家能成为人民领袖的社会基础。二是作为个别人的思想家领袖们一般不能太穷，就是说他们不能把全部时间都用来为自己的基本生存而疲劳奔命，这些人得有时间进行思考学习与做社会调查。这正是马克思、列宁、毛泽东能够成为人民领袖的原因，也是早期美国的开国之父们得以施展才能的原因。

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人民普遍具有理性思维的能力。人民的基本生存问题得到了解决，但是老百姓一般没有个人享受性的消费物品。

由于社会的发展和进化，失去了适当的社会环境，这也是为什么现代西方美国出不了理性思维的思想家作为国家领袖的社会原因了。当然这不是说民间就没有思想家，而是说，民间的思想家现在是得不到社会上大多数老百姓的认同和支持的，这是因为社会应该改变的方向（理性的）是与大多数老百姓的个人意愿背道而驰的。当然老百姓不会选这些深刻的理性思维的思想家作为领袖了。看看美国总统小布什，就知道美国人民爱戴选举的是什么样的人了。我相信在美国是有一些相当出色的民间思想家的，但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公开发表自己的看法观点，因为美国是市场经济的社会，不是人民喜欢、市场上能卖得出去的观点和看法当然是发表不了的。

定义 2. 人的素质。人的高素质应该是指，一个人能够摆脱开个人眼前利益的狭小圈子，适当抑制个性与欲望，具有大度包容、能够与周围人群和谐相处的涵养，以及摆脱了低级趣味，具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具有理性思维能力的人一般来说也具有较高的素质（不排除个别例外），而反之则不一定。

历史上西方和东方的先哲圣人思想家们（老子庄子除外）无一不向往着这样的未来人类社会：人民丰衣足食相敬相爱，人人知书达理热爱思考追求知识，具有较高的素质。不说古希蜡，就说美国的开国之父们（Founding Fathers）在美国宪法中严格将政治与宗教分开，杰斐逊创建了弗吉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inia），认为教育是塑造理想人类的关键。可惜的是，这些先哲圣人思想家们没有机会看到丰衣足食以后人民大众的表现。

定理 3. 普及的教育与人民理性思维能力和素质的关系：
在一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不具有享受性消费物品时，即人民没有自愿被享受消费物品洗脑之前，普及性的教育可以提高人民的理性思维能力和素质。而在社会的大多数人都具有了，而且正在具有着更多的个人享受消费物品时，即人民已经自愿被享受消费物品洗脑以后，教育对提高人民的理性思维能力不起作用，教育也不能从整体上提高人民的素质。

美国人民能够民主选举小布什这样要思想没思想、要素质没素质的人来做总统，这很能说明现代教育的整体功能了。

享受消费物品洗脑律大概是一条人类社会发展进化的规律了，或者说是天意、天命。

在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提高到自愿被享受消费物品洗脑的程度后，凝聚民心共同思变的社会条件破坏了，人心发散，各奔东西；就像一个容器中的空气被加热到一定温度后，气体分子加快运动速度、互相冲撞奔向四面八方。这热力学的熵增加的定律大概也能应用于人类社会。

再看无产阶级与共产主义。

当年马克思恩格斯写《共产党宣言》的时候，工人阶级被称为无产阶级——他们除了自己的劳动能力之外一无所有。工人阶级的劳动环境——必须互相协作的大工业，造就了他们的团结一致互相协作与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工人阶级的生活环境——贫困交加一无所有，造就了他们的大公无私（没有东西可以自私）艰苦奋斗勇于牺牲的崇高精神。因而工人阶级作为整体是理性的，是唯一的一个能够认识社会发展规律的阶级。工人阶级身上凝聚着人类自有史以来最优秀最可贵的品质。马克思恩格斯在工人阶级身上寄托了无限的期望：工人阶级能够带领全人类战胜资本主义，走向世界大同共产主义社会。

存在决定意识，这是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随着历史的发展，工人阶级渐渐地开始有产了。马克思没有机会观察不再是无产了的工人阶级，恩格斯在逝世前注意到了英国工会领袖被资本家收买后产生的种种问题。二十世纪的二、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美国大批工人失业，生活极为艰难。工人阶级在美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一致与资本家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各种斗争，社会主义革命大有希望。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资本家大发了战争之财，国内生产大发展，当然也是开发国内市场的需要，工人阶级的生活条件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开始了吃有鱼和肉、住有房、出有车的新生活。无产阶级消失了，工人阶级不无产了，于是他们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愿望也就没有了。

随着享受消费物品占有的越来越多，工人阶级的大公无私、团结一致、艰苦奋斗的精神渐渐地进化掉了（因为用不着了吗。注意：不是退化），工人阶级也不会理性思维了，他们变得目光短浅与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了。从现在美国工人阶级的身上，丝毫看不到当年无产阶级的那些崇高的品质。美国的工人阶级可不是左派，在国际问题上，见不到美国工人阶级对第三世界国家工人和劳动人民的同情，美国的大多数工会总是与美国的大资本家站在一起，甘心情愿地协助资本家们巧取豪夺他国的资源与市场，于是自己也好从中分到肉羹一大碗。

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的社会主义革命将在资本主义发达的国家首先实现的预言彻底失败的原因了。

下面讨论洗脑与民主自由的关系。

定理 4. 首先对人民大众进行享受消费物品洗脑，这是一个国家能够成功地实现西式民主自由选举制的充分与必要的社会条件。

在一个社会有经济能力对人民大众进行享受消费物品洗脑之前，人民老百姓两手空空，民心是收敛共同思变的。穷则思变的普遍规律，团结一致的民众力量，再加上任何革命造反的宣传号召，就会导致改变社会制度的革命，或是导致政府的倒台、社会的混乱。这时的政府一定不可能允许言论自由。

而在一个社会有经济能力对普通老百姓进行享受消费物品洗脑之后，人民手里有了自己的东西、心里有了自己的惦记，民心趋向发散：老百姓的愿望是首先保住自己已经有的东西，同时力争获得更多的东西（必要的和不必要的，尤其是不必要的享受消费物品），所以这时给了老百姓民主和自由的权力，他们也没有推翻政府、聚众闹事的闲心了。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在上世纪四十、五十年代大搞恐怖统治麦卡锡主义，逮捕监禁审判镇压共产党人，绝对压制共产主义言论（完成民众的普遍享受消费物品洗脑之前）；而到了八十年代后则任共产党自由自在（老百姓的普遍享受消费物品洗脑已经完成，于是共产党大势已去）。

关于美国西方社会的自由，有两点一定要注意到。其一，虽然标榜言论出版自由，但这里并没有真正的自由。例如在美国，任何不利于美国国家利益的言论、任何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理性的批判、对私有制的批判、对基督教的批判、对无神论的拥护、对犹太民族的指责都是绝对不可能在主流媒体上见到的。在美国还有所谓的政治正确性（politically correctness）。这是一些不成文的社会戒律，例如：不能公开批评妇女，不能公开批评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不能公开说人的能力有不同，等等。其二，绝大多数老百姓已经没有了不同于主流媒体的观点和看法，不会也不可能进行任何独立思考了，这时给了大家言论出版的自由，他们也不知如何跳出圈儿去独立思考、自由创造了。

美国西方正是看到了发展中国家没有经济能力对人民进行享受消费物品的洗脑，这些国家民心一致思变这一点。他们在发展中国家拼命倡导推行西方的民主选举制度，以及西方的宣传出版言论自由的目的，就是非常明白的了：煽动民众制造混乱，给这些国家的政府制造麻烦，阻止、减慢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不战而屈人之兵，从中渔利，以巩固自己在世界上的统治地位，对世界资源和市场的牢固控制。

2004-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