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06月03日
‘六四’过去十五年了,十五年时间一个人从婴儿长大成人,开始逐步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可是对于那场自己曾经身陷其中的民主运动,我却至今仍然充满了疑惑。听到、看到的是各执一辞的观点,是各式各样的传说,身在这个高科技的时代,你甚至不敢完全相信那些照片的真实。也许,当历史把镜头拉远,当恩怨随着时间消散,终于有一天,人们会象现在评说秦皇汉武一样,用不着顾忌,也用不着刻意隐瞒或者夸张什么。那时我们将会有一个比较公正的评判,但那时的评判也就变得无关痛痒从而失去了现实的意义。所以,人们总是忍不住要跟时间赛跑,希望借以影响不是很远的未来。
即便是经历了文革和各种各样的运动,在六四之前,让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公开甚至私底下喊‘打倒共产党’ 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在89的游行队伍里,甚至是5.19戒严之后,有人尝试着启蒙这个,但基本上都惨遭失败。然而,64的枪声改变了这个基本的局面,很多中国人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开始动摇了关于共产党的神话。共产党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共产党曾经是,现在也仍然是代表一部分中国人利益的政党。共产党为了跟国民党争夺天下,扮演民主斗士的角色;共产党为了保卫自己的红色政权,同样会不惜向反对派动用武力。消灭对方肉体这种原始而野蛮的方式,并没有随着文明的兴起而丧失存在的意义。
可是有人还是不理解,共产党是在向希望帮助国家走向民主,消灭腐败的平民和学生开的枪啊!这是许许多多经历了那个不平凡的春天的普通中国人的判断,但却不是当时共产党领导人的判断。在他们眼里,至少从5.19开始,广场上学生和市民就是被试图推翻共产党政权的敌对势力绑架的人质。其实,共产党并不希望把枪口对准普通学生和市民,因为这必然造成‘人们的觉醒’,直接伤害到自身政权的合法性;共产党也远远没有残暴到有些人说的彻底丧失理智的地步,那些血流成河的渲染显然并没有充分的根据,尽管按照当时的力量对比,共产党要想制造比六四更大的惨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问题是,共产党绝不会在自己还牢牢控制着国家机器的时候,轻易地退出中国的政治舞台。在当时的情势下,党内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象苏联解体那样的政治坍塌可能就在眼前。从某种意义上讲,共产党实际上是在维持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和安全性之间作着痛苦的抉择。
而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广场外的民主斗士们,孤注一掷地作出了通过流血让人民觉醒,从而令中共政权丧失合法性的选择。他们即便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深谋远虑,但从每一轮推波助澜的攻势中,人们还是隐约看到了所谓运动完全是‘自发性的’这个神话的破产。到了最后,广场上的同学和市民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下成了被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的人体盾牌。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对自己崇高信仰的泄渎,但善良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由于当时毫无妥协的斗争,中国的民主化进程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甚至倒退。
有人问:为什么政府不可以让步?我想妥协的前题是最根本的利益底线没有受到威胁,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民主踩到了共产党的尾巴上,或者至少让它有了生存之虞吧。为什么学生和市民应该妥协?因为这是基于实力对比的合理选择,即便是从留得青山在的古训上,退让也是当时最理想的道路。在这一点上,我深为当时广场上最后的指挥者的理性而折服。当然,对于那些早就准备好后路的人这或许就另当别论了。
血,流过了。但是,教训却仿佛远远没有被记取。至今,很多人仍然出于各种各样充分的理由试图毫不妥协地彻底推翻共产党政权。我可以同情失去亲人的仇恨,但是却无法认同继续丧失理智的幼稚。
与共产党中的进步势力合作,是在可见的未来中国任何一股政治力量必须正视的问题,也是中国民主化最可行,代价最低的道路。共产党中的温和势力随着老人的逝去正在逐步成为主体。随着民间经济实力的增长,随着人民自主意识的增长,即使是从自身的生存角度考虑,稍有远见的共产党人也有充分的意愿逐步把自己政权依赖的对象由少数特权阶层转化为城市平民和拥有少量土地的农民。而一旦这样做,逐步放宽控制就是无可避免的结果。如此在潜移默化中把中共这个已经不再神圣的铁板一块的招牌换成一些公开的彼此制约的利益集团应该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吧。而那些主张无情斗争,甚至叫嚣要屠杀支持共产党的中国人的狂人,大概除了自己意淫泄愤,就是对中国崛起深深的恐惧了。
中国人必须逐步学会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重大的利益纠纷,不然就永远难以迈过六四这道坎儿,六四的血也就白流了。而一旦我们勇敢地迈过这道坎儿,一旦全体中国人能够把内部的仇恨和纷争放下,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同心协力地奋斗,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止中华民族的神圣复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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