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三）----在法門鎮的生活（1）

 一九六八年的九月份，父親的所謂歷史問題得以澄清，雖沒有恢復職務且戴着走資派的帽子，但總算離開了五七幹校脫離了勞改的身份並開始參加工作。給父親的工作就是去鄉下搞社會調查，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勞動改造和靠邊站，雖然是靠邊站，停發了將近兩年多的工資總算開始正常了。母親也隨之恢復了工作，我們終於結束了在老家八個月屈辱而苦難的生活，我們姊妹五個隨母親，從那遙遠的山村舉家搬到了法門鎮。

那時的法門鎮，只有一條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東西向街道，街道的中央就是法門寺以及法門塔。以塔為中心，街道的東街上有醫院，糧店，供銷社等等，塔的西街上就是居民住宅區，再往西就是農家了。塔的正北是一條很短的街道，街兩旁住着居民，法門鎮是一個由城鎮居民和農村住戶混合的小城鎮。塔的兩側各有一所學校，塔西是小學，塔東是中學，這兩所學校原來 都是法門寺廟的所在地，1949年以後改建為學校。我們姊妹五個都在小學上學， 媽媽在小學教書。我們每天早中晚三個來回都要經過這座塔。

那時的法門寺，沒有圍牆，佛塔也不像現在這樣宏偉壯觀，塔身呈泥灰色滿是青苔，塔向西有些傾斜，塔頂有一處破窩，那個窩就成了鳥巢。塔四周有幾棵粗大的古槐樹，整個法門寺看起來蕭索衰敗，只有塔四周飛檐上的鈴鐺在風中發出叮鈴鈴很美的聲音。我每次上學時路過這裡都會翹首仰望塔頂的鳥窩，想象着鳥窩裡會有幾隻鳥？傾聽風中發出叮鈴鈴美秒的鈴鐺聲。塔台保存得很完整，塔台都是青磚砌成，青磚上也有很多綠灰色青苔，塔台大約有兩米高，塔台與地面相接的地方四面都有一個磚砌成的拱形窗子，這些窗子都被堵死了。我們這些孩子放學後很喜歡在塔台四周捉迷藏。那時我每次在這裡捉迷藏時曾經好奇的想像過，這些窗子裡面會不會有鬼神之類的藏在下邊？真沒想到就是這些窗子下邊的地宮裡埋藏着震驚世界佛教界的舍利子和大量的珍貴文物。經過紅衛兵的掃蕩，寺廟除了孤零零的佛塔之外，塔後只有一排低矮的平房，那是僧人居住的地方。文革期間大部分僧人都被逼迫離開了寺廟。紅衛兵欲挖地開塔，有位叫良卿的法師點火自焚，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塔下珍寶。

良卿法師死後，有一位老僧人怎麽逼迫也不肯離去，他一直守護着法門寺廟，每天都打掃着寺廟和佛塔的周圍，讓這座蕭索衰敗的寺廟四周始終保持着潔淨整齊肅穆。我們每次見到他時，他總是慈祥平靜地對我們笑笑。也許就是這位老僧人內心一直裝着不為世人所知的驚天秘密，也許就是這種保護驚天秘密的精神力量支撐着他平靜地面對俗世的一切血雨紛爭，笑看着百態人生。

就是這位僧人一直默默守護着這座塔，直到化去。

在此順便介紹一下法門塔的來歷，此塔始建於東漢末年恆靈年間，距今約

有1700多年歷史，是關中塔廟始祖。法門寺因舍利而置塔，因塔而建寺，原名阿育王寺。釋迦牟尼佛滅度後，遺體火化結成舍利。公元前三世紀，阿育王統一印度後，為弘揚佛法，將佛的舍利分成八萬四千份，分送世界各國建塔供奉。中國有十九處，法門寺為其中一處。公元558年，北魏皇室後裔拓跋育曾擴建，並於元魏二年（494年）首次開塔瞻禮舍利。隋文帝開皇三年（583）改稱“成實道場”，仁壽二年（602年）右內史李敏二次開塔瞻禮。 唐高祖李淵武德七年（625年）敕建並改名“法門寺”。唐貞觀年間曾三次開塔就地瞻禮舍利。原塔俗名“聖冢”，後改建成四級木塔。高宗顯慶年間修成瑰琳宮二十四院，建築極為壯觀。 唐代200多年間，先後有高宗、武后、中宗、肅宗、德宗、憲宗、懿宗和僖宗八位皇帝六迎二送供養佛指舍利。每次迎送聲勢浩大，朝野轟動，皇帝頂禮膜拜，等級之高，絕無僅有。據史載 “三十年一開，則歲豐人和”，可干戈平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咸通十五年（874）正月四日，唐僖宗李儇最後一次送還佛骨時，按照佛教儀軌，將佛指舍利及數千件稀世珍寶一同封入塔下地宮，用唐密曼荼羅結壇供養。唐代諸帝篤信佛法，對舍利虔誠供養，寺院大小乘並弘，顯密圓融，使法門寺成為皇家寺院及舉世仰望的佛教聖地。佛塔被譽為“護國真身寶塔”。 宋代法門寺承襲了唐代皇家寺院之宏闊氣勢，被恢復到最大規模，當時僅二十四院之一的“浴室院”即可日浴千人。宋徽宗曾手書“皇帝佛國”四字於山門之上。金元之際，法門寺仍是關中名剎。明清以後，法門寺逐漸衰落。明隆慶三年（1569），歷經數百年歷史的唐代四級木塔崩塌。明神宗萬曆七年（1579），地方紳士楊禹臣、黨萬良等捐資修塔，歷時30年建成八棱十三級磚塔，高四十七米，極為壯觀。清順治十一年（1654）因地震塔體傾斜裂縫。民國二十八年（1939）在愛國志士朱子橋先生的主持下，完成了晚明以來最大規模的維修。（此段數據摘自百度）

    1700多年來此塔經歷了多次興衰輪迴，它靜靜地佇立於大地見證了多少朝代的興衰更替，血雨腥風，動盪災禍，天翻地覆的人世變遷。塔底的舍利和寶物能夠完整保存，與那些默默無聞的一代代僧人的虔心守護分不開。

1981年8月24日，寶塔西半邊轟然倒塌。1986年政府決定重建，87年2月底重修寶塔。適逢四月初八佛誕日，“從地宮湧出多寶龕，在沉寂了1113年之後，2499件多大唐國寶重器，簇擁着佛祖真身指骨舍利子重返人間！地宮內出土的稀世珍寶，不論在中國社會政治史、文化史、科技史、中外交流史、美術史等方面的研究上，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1988年，法門寺正式開放並舉辦了國際性的佛指舍利瞻禮法會。海內外諸山長老及各界代表共三百餘人參加法會。十多年來，法門寺相繼建成大雄寶殿、玉佛殿、禪堂、祖堂、齋堂、寮房、佛學院等仿唐建築。如今的法門寺建築群將當年整個法門鎮廊擴其中，成為世界佛教盛地。

如今再回法門寺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年的模樣了， 每當我重遊法門寺時，我就會想到兒時經常見到的那位僧人每天灑掃寺廟時的情景，他的心裡該是多末的充實和平靜，因為只有他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陪伴着他心目中神聖的舍利子，佛光一直在他的心中照耀着，所以無論何時看到他，他的神情都是不喜不悲的平靜和高貴。也許，他已經預料到了他死後的某一天舍利子會重現人世，我想，他肯定到達了他理想中的西方極樂世界。

各位網友若沒去過法門寺，此地真值得一去，如今法門寺已經成為世界性的旅遊勝地。特別是佛教界的朋友應該更感興趣。

扯遠了，我們又回來繼續我的故事。

離開老家的我們姊妹就像被解放了一樣的高興。那時的房子很緊張，我們的新家是租住一家人家獨院中的一間只有大約九平米的房子，一個大炕就占去了一半地方，盤個前後鍋灶，支一個案板，房間裡幾乎就沒有轉身的地方了。就是這樣的條件，我們姊妹五個仍然很高興。母親能夠重新工作，也從終日鬱鬱寡歡中走了出來，用她的全身心投入到教學工作中。母親忙工作，全家的家務活和一日三餐基本上就成了我每天必須完成的工作。每天很早起來做飯，中午回來也向打仗一樣做飯，吃飯洗碗刷鍋。每個禮拜天都要蒸一大鍋饅頭，或者烙一大摞鍋盔,再去人家的壓面機那裡壓很多麵條。壓麵條要先拌好面，我拌麵比一般大人還快還好。由於每天再過早上做飯，我的衣服下擺上常常都是一抹黝黑。禮拜天還要和妹妹到學校去抬水並幫媽媽洗衣服。那時，法門鎮沒有自來水，都是從水井裡絞水。水井在我們學校，一到禮拜天，媽媽帶着我們姊妹兩個抬着水桶，端着洗衣盆。抱上一周全家的換洗衣服就去學校絞水，洗衣。井深大約有四五十米，絞水時一個人用力絞轆轤，一個人在另一邊幫着拽井繩，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井台上滿是冰凌，稍不小心就會滑倒。我們母女三人每次絞水都會像一次戰鬥一樣的付出很大的體力。我們每次就在井台旁邊用絞來的水洗衣服，冬天洗衣，手常常都被凍得通紅。洗完衣服再抬夠一個禮拜用的水，家裡有個大水缸用來存水。每當我回憶這段歷史時，一想到我們母女三人在井台的冰上絞水還會很後怕，那時 我真的常常擔心我們母女會一不小心滑進水井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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