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冷,不喜欢冬天。然而,最好的童年记忆全在这个季节。
那时候什么东西都是限量的,粮食每人一个月20斤,要用粮票才能买到;油每个月一人半斤,有油票,做衣服还有布票。到了冬天,能买的东西就多了好多,虽然是定量,大家还是非常兴奋。比如瓜子、花生:我小时候每年都要和我家的保姆彭嫂一起去干面胡同口一个叫“黄门”的副食店买花生,排队时间很长,就怕排到柜台的时候东西卖完了,所以每两分钟彭嫂就派我跑到柜台旁边看一眼,还有多少货。除了瓜子、花生,还有外地捎来的年货,比如年糕,豆豉等等。我外婆是个比较小气的南方人,她把年货囤积在一个上了锁的小黑屋子里面,我如果听话,她就让我进去跟她一起盘点年货,这也是冬天的一大乐子。
小时候下雪永远是件大事,首先,胡同就成了滑冰场,我们一帮孩子,先把雪踩平做个滑道,然后跑老远起跑,到了滑道上收步,两腿稍微叉开一点,看谁能滑得最远。小时候的棉鞋都是白色塑料鞋底,一下雪我们就忙着把鞋底在石头台阶上磨平一点,为了滑得更远。
文革的时候一家人团聚的时间不多,我爸在江西干校,我妈在湖北干校,跟我一辈的都插队去了。唯独冬天大家能回家聚在一起。原来以为是因为春节,后来才知道,农村冬天没活儿干,所以留着他们在村里非常累赘,还得供给粮食吃,干脆放他们回家了。 一入冬,大家就陆续回到家里,有的时候我们会接到电报,特别简单几个字——几月几号那班火车到。有的时候也没有电报,突然出现,给我和在家的老人一个大惊喜。一般到了穿棉袄的时候,我外婆就开始惦记大家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傍晚,她和彭嫂就带着我在门口玩,实际上我们在等家人回来,我家的亲人都是我们一个一个这么等回来的。一旦人到齐了,就热闹了,有南方的菊花火锅,有年糕,这时候我外婆会非常慷慨地把小黑屋里的年货全部用光。
北京已经入冬了,前两天我和小平从外面散步回到四合院门口,看见我妈牵着我我女儿的手,在门口东张西望,等我们回家吃饭,就像我小时候的情景在我眼前重演一遍。
所以,对我来说,冬日最大的享受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