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國學到這個地方,就我所知的狹隘範圍,反應仍然是“阿是”,也有些年頭了。痛覺過後,應付的方式很多,顧左右言他是日漸衰微的專業國學的常態(也是就我所知的狹隘範圍來看),拿來主義,有人甚至連換個祖宗的藥方都開出來了。但換個祖宗比較煩難,愚民就是表面點頭,打心眼裡也是不肯的,所以國學從未被根除過。
拿來主義很實用,這是百多年來,中國弄得四不象的主因。用個學步的比喻,拿來的東西有的是真東西,有的是拐棍,有的是假肢,有的是增生,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器官移植過來,這樣的社會不分崩開來,能爬着走就很不錯了。文化類似於藝術,沒聽說過臨摹的能超過正品。能維持着中國社會文化不分崩,還能往前爬的,我認為是國學,這是生息所在,孔子不時被抬出來不是沒有原因的;而科學不是,與其努力地使拐棍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不如鍛煉身體。
國學裡有科學的對應的位置,不是重視國學就必須壓制科學,現在國學幾乎對任何事情都沒有任何壓力了;國人搞科學的看不起國學,更不肯試圖了解國學,是更常見的。但回到家,又不能在家裡用科學這一套,也學不慣西方那一套,這個彆扭,是羨慕西方的中國人的阿是穴,有人被點到了,就更加痛恨國學。中國人拿來科學很快,但科學需要文化這個底盤托住,才能有所發展。舉例來說,計劃科學,固然可以造出屠呦呦這樣的科學家,但科學發展,解決已知問題總不如提出未知問題來得根本。國學是研究底盤的一種學問。
國學中科學這部分不發達,是歷史現實。我認為,只有先解決了科學在國學中位置,即中國傳統和民間文化與科學有機地銜接起來的內部機制,然後中國人才能有真正的科學;而不是像假肢一樣,沒有筋骨血肉,也就沒法生發。歷史已是如此,抱怨是無能為力的,抱怨之後沒有對國學和科學關係的認真研究,這樣的抱怨沒有也罷。
科學帶來的利益,很容易看到,中國人為什麼有了那麼多萌芽狀態甚至相對發達的技術,卻不將其推到極限,發現背後的科學?這個問題是個關鍵問題。但我發現換個提法,更容易得到啟發:為什麼在西方,科學利益能夠壓倒西方傳統文化和勢力——後者更重要,得到突破?西方一些歷史學家已經討論過這些問題了,似乎中國研究此方向的學者沒有重視到從中論證出個結論的程度(又是就我所知的狹隘範圍來看)。或者中國人認為科學在西方就是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的,天經地義。我倒是得到一點兒不甚成熟的結論,足以讓我放心去搞我最感興趣的國學這一邊的問題。因我是人微言輕的草根族,不是能有什麼影響的老先生,對於科學問題,我寧願等着專業人士研究出結論來。
講個國學和科學關於“不知為不知”的笑話:對於不知,科學家很有勇氣說:“我不知道”。有時這並不是誠實,尤其是他追着你跟你說“我不知道”的時候。論文就在抽屜里,他也這樣說,因為他接着可以說:“你投錢給我呀,然後我發論文,我們就都能知道了”。而對於國學,尤其倫理的部分,就很少有人這樣講,因為他這麼一說,別人就會很驚訝:“那你還活着幹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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