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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是思史3. 批而判之的原創性
送交者: luis 2022年01月06日16:07:58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劉清平隨筆 | 斯是思史3. 批而判之的原創性

 

有了標誌性的理念,只是頭一個前提,並不見得一定就能擠進頂尖的思想史。尤其這年頭,只要腦洞開得大,拼湊出幾個特色的術語來,也不算什麼難事。只要想想“三代憲政”“哈耶克式儒家”“道體判攝”“英國源於英山”之類的時髦詞兒,各位就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哈,標誌性之外,理念要有洞穿眾人的恆久魅力,還得具備一些條件。其中的一個,就是可以從“標誌性”中直接推出來的“原創”,要求思想家的理念不能只是一般性的演繹,更不能是山寨式的照搬,必須是自個發明的獨門秘笈。

 

比方說吧,前人已經圍繞“體用一源”“體用不二”說了好些東西了,你絞盡腦袋瓜里長年積下的汁水,玩弄文字遊戲,好不容易擠出個“即用見體”來,貌似也標誌了,但除了標誌一下你的蠢翻以及傻絕,還有啥子意思嘛,嗯哼。

 

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不會有兩個相同的人。也因此,要做到原創,光靠“我思故我在”的素樸主體性就不夠了,因為隨便找個“我”來,都能憑藉他的“思”,造出他的“在”。現在人們上網,都會發表一些高見,刷刷存在感,就是想用“我思”“故”出個“我在”來。可有多少新意呢,恐怕就難說了,不是?

 

現實生活中,普通人(包括學問家)的“思”有個特點,大都是以兼收並蓄的方式,把不同思想家的不同理念雜糅在一塊,合成了自己的那個“我”:你作為中國人,大概率是三教合流,文言又叫據於儒,歸於老,逃於禪”;他作為一個老外,很可能一邊信耶穌基督,一邊認可洛克的天賦自由。要說有什麼個體性,不過是彼此雜糅的比重有別而已:與一心想實現儒家補天願景的他不同,你多了些逍遙遊的道家氣質,我多了些屙屎放尿的禪宗心境……

 

相比之下,思想家能夠脫穎而出,有自己的原創,關鍵在於他們“更愛真理”的勇氣,敢於批判性地對待權威牛人,包括前輩的思想家,甚至是自己的老師。

 

拿摩西和老聃來說哈,都是中西思想史的“天下第一”了,也得先“破”而後“立”:摩西是針對當時的“多神崇拜”,發布了猶太教的“十誡”;老聃是為了拒斥文明的“有為”,倡導了道家的“無為”。至於前面已經有了古人的後繼者,要在理念史上找到自己的地盤,就更離不開“批”這個、“判”那個了。

 

當然了,這裡的“批判”,不是找茬挑刺的“為批而批”,也不是一根筋的“譴責非難”,更不是打翻在地的“批倒批臭”。它的要害在於“劃界定位”,通過反思質疑,弄清楚被批的那個東西只是在什麼範圍內成立,一超出了哪些界限,就變得荒唐起來了。像康德的第一“批判”,肯定不是想把“純粹理性”搞臭了,而只是設法給它劃出一條界限:要是面對着“物自體”,純粹理性的認知功能就不那麼靈光了,不像先前的理性主義大師吹得那樣,天花亂墜,無所不能。

 

很有意思的是,西方理念史上的大師們,大多是靠“自我批判”起家的,喜歡把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廣義“老師”——包括那些沒教過自己,但對自己有啟發的前輩。特別是占據主導地位的“理性精神”,主要就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哲學家,憑藉“自己否定自己”的途徑,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古希臘三哲了: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這師徒倆,都是靠或明或暗地批教過自己的狹義“老師”,才讓自己成了鼎立着的另外兩隻腳的。一直要到休謨、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才把批判的矛頭直接指向了理性精神,生成了也很原創的非理性主義。

 

因此呢,就是考慮到宗教方面的因素,耶穌之後的西方思想史,也可以說是以理性精神及其批判作為主線的:要麼弘揚理性,要麼顛覆理性,不然很難擠進去。

 

相比之下,中國理念史的特色在於,像墨家和禪宗這些個“民間小宗教”,開創後幾乎沒見過思想家級別的了。法家除了商鞅和韓非,也看不到什麼上了檔次的後起之秀。道家先是出了楊朱和莊周,魏晉玄學又形成了“越名教任自然”的曇花一現,但接下來同樣落入了“思想淡出,學問凸顯”的沉寂——除非你把成玄英、王重陽之流,也當成了有份量的人物。

 

倒是身為“朝廷大正統”的咱儒家,斷斷續續生出了一批大師;但很遺憾,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主要是靠一邊公開批別人,一邊順手偷點別人的東西成“家”的。像孟軻對墨家,荀董對法家,程朱對道家,王守仁對佛禪,都是如此。一直要到李贄、黃宗羲、戴震、熊十力,“自我批判”才逐步取代了“他向批判”,成了咱儒家搞原創的重要方式,嗯哼。

 

因此呢,就是考慮到西學東漸的因素,慧能之後的中國思想史,也可以說是以儒家思潮及其批判作為主線的:要麼弘揚儒家,要麼顛覆儒家,不然很難擠進去。

 

這樣子看,中西理念史走的雖然是殊途,有一點卻同歸到一塊去了,都是靠不破不立的“批判”綿延自身,區別主要在於“自我”還是“他向”。原因很簡單:一個思想者,少了大膽狂妄的批判性,哪怕可以藉助博聞強記的好腦瓜,躋身學問家的行列,卻斷斷沒法殺入理念史的空間,因為他立不起原創的自己。

 

說起壯大思想家隊伍的事兒,“斯是思史2”提到過一條雙贏的途徑,就是把本真的原創者說成是“一流”的思想家,把擴招進來的說成是“二三流”的思想家;這樣子一舉兩得,既不會讓極少數頂尖的思想家掉價兒,又能讓許多活着的牛人,以及死了的大牌,臉上也微微泛出一點光來,簡直是兩全其美了。

 

但問題在於,這辦法看起來給面子,其實沒多大意思。前面說過,本真的原創者不只是學問上有價值,而且還提出了獨此一家的理念,所以才是人世間的珍稀品種。相比之下,擴招的大都是將原創者的理念延展一下,即便有自己的東西,也是靠邏輯推出來的,因此只能在學問史中蹦躂一下,沒法子升級到理念史。

 

不好意思喲,現如今的這個家那個家,無論中外,有不少都是這樣子成名的,要麼把前人的說法變一下,要麼將別人的見解引進來,換了個馬甲當成自己的,就是找不到不破不立的痕跡。比方說吧,尼采說過“上帝死了”,我現在有樣學樣,照着宣布“人也死了”“這個死了”“那個死了”,一個活口不留,不嫌瘮得慌?再舉個例,“元宇宙”的新詞剛出現,你就上趕着湊熱鬧,拿過來標榜自己說的“民主”怎樣時髦,很有意思麼?

 

再拿淺人來說,要是把從“元倫理學”到“元價值學”的擴展也當成了原創的發明,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一個純形式的順水推舟,既不費什麼勁兒,又沒多少實質性的內容,只不過避免了表述上的某些混亂而已。

 

還可以再舉兩個藝術上的事件:想當年的杜尚,提溜個西洋式的夜壺,去了趟畫展,結果成就了一代大師。要是你今天對着禿子畫葫蘆,也把家裡的飯盆菜罈子搬到博覽會上去,不覺得是在練攤賣二手貨,還自以為天降大才,創意無限,臉皮有點厚了吧,不是?

 

此外,眼下每過二三十年,都能湧現出若干一流的大指揮家和大演奏家,演繹起同一部作品來,各有各的特色,甚至還能親自譜上幾首小曲,在音樂領域造的紙,無疑是喜歡哼個小調,唱個卡拉的普通愛樂者們望塵莫及的。可要是因此就把他們與那些提到“命運”“火鳥”的標題就知道是誰的大作曲家相提並論,恐怕他們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吧。畢竟不在一個檔次。

 

所以哦,雖然說當下的“大師”“名家”頭銜,是個行當都能見到不少,如同大把撒出來的冥幣,滿世界亂飛,淺人還是要堅持一回原則:按照應然史兩個層面的區別,學問史再牛的人物,也僅僅是“大學問家”,沒有資格視為“小思想家”;理念史再差的角色,儘管只是“小思想家”,卻還是不同於“大學問家”。

 

一碼歸一碼,方顯出俺老漢語義分析的超一流水準,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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