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辛亥兩對冤家何時共和？

今年是辛亥革命百年。台灣海峽兩岸政府，都高調紀念。在民間，兩岸三地五大洲的華人，都熱烈探討甚至激烈爭論這百年的風雨是非，同北京與台北的官調相比，雜音遠高於和聲。尤其是中國大陸，專家學者，還有傑出的文化界甚至文藝界人士，一再突破官方禁區，提出過去鮮有的離經叛道振聾發聵的研究成果與見解甚至加音像故事演義，跟官方的“慶祝紀念”形成百年不遇的爭鳴甚至搶鏡。

官方的高調，無論北京還是台北，幾乎一如既往，是敬神祭祖，搶神主牌位爭正統。台北執政的國民黨當然要爭中華民國的正統，作孫中山的正牌傳人。北京的共產黨，有着領導大陸邁步走向崛起的國家資本主義的雄厚資本，卻不再稱呼孫中山是“資產階級革命先行者”了。胡總書記的正式胡說是；《孫中山先生是偉大的民族英雄、偉大的愛國主義者、中國民主革命的偉大先驅。孫中山先生站在時代前列，“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大聲疾呼“亟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高揚反對封建專制統治的鬥爭旗幟，提出民族、民權、民生的三民主義政治綱領，率先發出“振興中華”的吶喊》，而這就是從李大釗到毛鄧江胡習李一直要求爭取並為之奮鬥的。只差點說孫中山所有這些講稿都是共產黨的紅頭文件，孫中山是中共地下黨主席了。

紀念辛亥，當然離不開念及孫中山。可是孫中山沒有打日本。他的對頭除了滿清王朝，主要還是個袁大頭。紀念孫中山，就不能忘記袁大頭這個冤大頭。紀念孫中山的好，就不能不念叨慈禧滿清的惡，也不能不數落袁世凱袁大頭的罪行吧。可是，胡馬都沒有提這些。滿清的腐惡不提也罷，除了如今還留着長辮子穿黃袍馬褂的嫡系皇孫以及著名太監的後裔（太監有後啊），華人十有八九都心知肚明，無需數落。可是袁世凱呢？孫中山總不是唐吉坷德，袁世凱不是風車吧？這個袁大頭怎樣成為孫中山乃至中華民族的冤大頭的呢？

孫文與袁世凱都作古之後，據說他們都指定了接班人。共產黨從孫夫人慶齡同志那裡搞到了中山先生交給毛澤東的“你辦事我放心”的口頭記錄，國民黨從中山先生長子孫科以及大姨子美齡女士那裡拿出《國父遺囑》，說是交給蔣介石的專利。毛蔣就一直為了這份遺產打鬥，互相指認對方是袁世凱竊國大盜的賊子。如今胡馬還隔着海峽坐在導彈發射架上接着打這個文明官司。

這樣一來，百年辛亥，紀來念去，就是這分為兩對的四條漢子的故事傳奇或者內幕真相：孫中山跟袁世凱，蔣介石同毛澤東。中華百姓以及世界八方跟辛亥革命的百年瓜葛，就是跟這四大天王的糾結。我等小民燒香祭祖，就是要分清誰是俺的親祖宗，誰是俺的冤大頭，千萬不能燒錯香拜錯牌位。

俺是大陸生長的。孫袁毛蔣都是中土大陸人士，都是俺的親祖宗。本人姓毛，夫家姓蔣，姥姥娘家姓袁，外婆娘家姓孫。俺是外婆撫養大的，最親外婆了，就先拜孫家先人孫逸仙博士。

有人考證孫文根本就不是什麼博士。考證報告俺看了，中文英文瑞典文甚至波蘭文的，都寫的很好，俺很信服。可是，人家確實是個Doctor啊。你有博士頭銜能夠行醫嗎？他懸壺濟世，不但治療傷風感冒，還專業救國救民呢。他不但開了處方，還親自動刀子大手術，割掉滿清大辮子加革皇朝命，要民族民生民權三味大補，五族共和理療，軍政訓政憲政一整套療程。俺外婆娘家先人這個Doctor Sun不是假的，至少在英文裡說得過去，滿世界叫的響亮。

說到親自操刀動手術，實事求是地說，孫文倒是跟武昌起義沒啥直接關係。倒是有個孫武是那次舉義的領導，被砍頭了。文武是有別，但那也是俺孫家的人，咱家的革命烈士。咱老百姓不管那麼多。可是，武昌起義並非真正的“首義”。在此之前，孫中山確實領導組織了多次起義，真對滿清動刀槍炸藥幹了不止一回。

1895年春天，中日甲午戰爭中方戰敗，4月17日中日簽訂《馬關條約》，舉國悲痛。10月孫文領導的的興中會策劃第一次廣州起義，孫文還叫人繪製了青天白日旗，準備一舉而襲取廣州。但是事機泄漏，清政府展開大搜捕，“第一次廣州起義”因此宣告失敗。孫文等則被清廷通緝。孫文開始流亡海外，在日本、美國、英國倫敦等地宣傳革命及籌措經費。

從1895年至1911年，興中會、華興會以及後來的中國同盟會，還有光復會、岳王會等各種革命團體，聯合三合會、洪江會等會黨勢力，共發動了十多次反清武裝起義。維新派的自立會也在1900年與興中會合作發動過勤王起義。這十多次起義雖皆曇花一現，但卻在中國開闢了一個新的時代：革命的時代。因為這些起義不同於包括太平天國在內的中國歷史上的任何造反，不是單純揭竿而起彼可取而代之去做皇帝，而是以要徹底廢除皇朝制度建立共和民國為訴求。這些起義在國內及海外播下了革命與共和理念訴求的種子。同時這些起義也同世界性的維新共和與革命進步新興工業科學民主潮流發生了緊密的聯繫。因此，雖然武昌起義時孫文遠在國外，但是他被立即電告要求回國領導革命，不是毫無緣由的。蓋因孫文是這種新型革命與共和理念的傳播者也是行動派領袖。這是基本歷史事實，不因為國共兩黨的誇大宣傳甚至文過飾非而變得不存在。也不因為孫文醫生不是博士也不行醫而失去意義和光輝。

有句名家名言：歷史可以做出各種解讀，但是史料史實只有一個真實。到底什麼是真實的孫中山與真實的袁世凱？武昌起義不是孫文領導主持發動的，這是重要的史實。但是他捨身亡命地鼓吹倡導組織革命反清，倡導共和改制，這是更加重要的史實。他尋求日本蘇俄的幫助反滿反袁北伐，創建要聽命服從他一人的專制型國民黨，並使得共產黨借國民黨之殼成蛹成蠅，也是歷史事實。他表述鼓吹的理想理念，他實際追尋的目的行為手段，就是這樣一個錯綜複雜的系統。這個系統就是孫文，就是中國百年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系統的真實的孫文，絕對不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常年與現在宣傳打造的標語口號靚麗形象，但是也不會是有其他政治目的的團體與個人甚至幾位獨立史家勾畫出來的負面甚至反面形象。孫文的思想行動對於推翻滿清皇朝無疑是重大的貢獻。如果覺得推翻滿清王朝不是干的一件好事因此把孫文定為罪犯，那就不是史學的嚴肅爭論而是政治甚至宗教意義上的無聊無望鬥爭了。當然，對於孫文的革命理念行動作為以及後果的深刻考察反思，則是另外非常有歷史與現實意義的。這個考察，就離不開考察孫中山革命的另外一個對象：袁世凱。

袁世凱是俺姥姥家的。俺不在意人家叫他袁大頭，他一來確實是個大光頭，二來是個大頭人物。可是憑啥讓他當冤大頭呢？做後輩的要搞清楚，否則怎樣燒香祭祖呀。俺沾了孫家的光，可同時要遭袁家的罪，革命偉人國父親屬加反革命冤大頭家屬，跟毛新宇將軍身份差不多啦，咋說咋辦呀？

袁世凱頭上的黑高帽子，據說是鐵定的：竊國大盜。他胸前的黑牌子，是三大罪狀：戊戌變法時向清廷告密，與日本簽訂賣國21條，登基稱帝。史家查證這三條罪狀有很大出入水分泥巴按下不表，單就邏輯分析，哪怕這三條屬實，“竊國大盜”也很難算嚴格的法律罪名。

第一個罪狀，袁世凱戊戌變法時向清廷告密，算不上“竊國”。這只能說明兩點；一是袁世凱曾經是變法維新的同路人甚至同黨，並非頑固守舊派。這在當時的滿清大員中難得。第二，關鍵時刻他背叛了維新變法同黨，向慈禧朝廷效忠，這可以說他成為了保皇派投機分子，人格不咋地，信仰不堅定，但是既不是謀反，更不是竊國。變法維新派在史家看來也是對清廷的一種忠誠反對派，他們被殺冤枉，冤在他們是大清國的愛國分子。而袁世凱效忠清廷，當然也是大清國的愛國分子。不是賣國，也沒竊國。何況後來袁世凱還被貶歸隱了。

第二條罪狀，似乎可以連上賣國。因為這時候袁世凱已經是中華民國總統，有權利有資格有機會賣國了。姑且不論跟日本簽訂的這所謂“21條”，實際上是袁世凱對日本提出的21條侵犯中國主權利益的要求進行了艱苦的討價還價，最終答應了一部分，關鍵是袁世凱得到賣國賊與竊國大盜的冤大頭名聲，是因為一是他是中華民國大總統，二是後來登基做洪憲皇帝。簽訂“賣國條約”在他當大總統之後，那麼他這個大總統就不是先賣出來的或者竊來的。既然後來他還要做皇帝，那麼他當總統時就不會先把自己的“國”賣掉當亡國奴，而是為了皇帝江山的全盤穩固出發。事實上他全力以赴跟蘇俄等強權折衝，避免了蒙古西藏新疆的分離獨立，以及滿洲的被日俄瓜分，保住了大清國江山主權的基本完整繼承到中華民國，以及中華民國在國際上的承認與地位。邏輯上簽訂對日條約可以說是喪權辱國之舉，但不是竊國。

事實上他的大總統位子，也不是盜竊來的，甚至還不是造反革命征戰殺戮打出來的。恰恰相反，大總統名位，是他以當時的權力地位，跟革命黨與朝廷妥協折中，儘量避免流血內戰殺戮犧牲，而由革命黨人主動提出奉送的。根據孫中山與革命黨人的要求與理念，革命的目的就是推翻滿清朝廷，推翻皇朝制度，建立共和。民國的總統，是要民選的。在建立共和之前，先要推翻或者廢黜清朝，共和的政府與總統，也只能是臨時推舉臨時職務。孫文擔任的就是臨時大總統，表示這個位置是可以有別人和平合法競爭的。不但競爭，孫文與革命黨人還主動提出禮讓賢能：袁世凱從率大軍清剿革命黨與起義軍的統領，到接受共和反水逼迫皇室退位，結束帝制，止住了內戰流血，也保護了皇室人員甚至整個滿族不遭殺戮奴役甚或被驅除到外興安嶺，中華民國得以成為大清國的正式繼承者，袁世凱如是成為合法的中華民國政府的元首，第二任臨時大總統。這個職位，不是皇位，不是中國江山子民的擁有者，也不是袁世凱陰謀政變或者從梁山落草一路殺入京城搶來的。何來“竊國”之罪？

如果袁世凱生來是個要做皇帝的野心家，他當時的權位勢力，以及當時的情勢，按照中國自古以來的範例，他可以有兩個很方便的選擇：一是學習並超過曾國藩，蕩平革命黨，然後挾持朝廷權傾天下。二是學吳三桂，以實力加入並收編革命黨殺入京城驅趕滿清，然後架空孫文之眾，自己做皇帝。這就只要兩個東西：鐵血，拒絕共和邪說。國共都沒有說他這樣做過。袁世凱與孫文都是選擇了少流血停殺戮，接受共和理念。實際上到後來當洪憲皇帝，他走的是介乎這兩者中間的道路。他登基做皇帝，也是稱“洪憲”，模仿日本英國的君主立憲制度國體，而不是清朝與歷代的絕對君主王朝制度框架。

當然，他畢竟做了十八天“洪憲皇帝”。他這個皇帝登基，非常古怪。他不是哪天突發奇想，宣布金龍附體，命百姓山呼萬歲。而是吵吵嚷嚷好些時日，民間與家人幕僚到立法院各色人等“勸進”不止。還通過了國會爭吵辯論立法程序，簡直是“民主選舉”出來的皇帝。在這樣皇瑞呈祥的時刻，孫文等革命黨人就在緊鑼密鼓準備“二次革命”，只待這個傻冒穿上龍袍，名正言順舉兵討伐“竊國大盜”。許多精彩的影像創作，把袁克定這個利令智昏的“太子”如何玩弄戲耍自己的皇上老爹哄騙他穿上龍袍，描畫得生龍活現。看了這樣的表演，人們不禁覺得這一對父子只不過是中華幾千年難得出三個的可笑到可愛的傻冒而已，卻無法把他當作陰險毒辣的“竊國大盜”來痛恨詛咒。十八天的洪憲皇帝，就使得中國八十年從四萬萬到十億民眾都覺得皇帝這身裝扮與名號像殭屍一樣可憎可笑，連有四個偉大中國幾千年才出現一個的天才領袖舵手統帥導師如老毛，都不要這樣的名號。既然這對父子是如此傻冒，那做出這個皇帝老鼠套子的聰明導演到底是誰呢？該不會是國父孫文吧？

總結起來，孫文與袁世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黃金冤家搭檔，他們是辛亥革命以在最短的時間發生，到終結滿清皇朝與中國的帝制的關鍵領袖人物，是讓中華民國取代滿清帝國而立於世界新型現代國家之林的開國元勛。他們展現了許多中國歷代帝王將相所沒有的理念作為，因為他們不但處在世界新型潮流涌動的時期，他們還帶領中國走進了這個大的現代文明潮流。他們是世界的現代人，同時他們都沒有系統詆毀毀滅中國文化文明，沒有系統全面塗改捏造中國歷史，更沒有全面殘酷屠殺奴役壓榨盤剝民眾。這樣的領袖或者頭目，都應該是中國人甚至世界人類中間的善類，是應該獲得正面紀念客觀評價的歷史人物。同時，他們也展現了許多中國歷代帝王將相傳統的甚至腐朽惡劣的習慣思維做派，還把世界上新潮的暴力以及更加專制荒誕的思想理念也帶進了中國。孫袁一體兩面，結束了中國的帝制，但是沒有能夠建立共和，更沒有脫離與消滅專制。他們開啟了革命這個潘多拉魔盒，這個魔盒裡就跳出了國民黨與共產黨，蔣介石與毛澤東。一個中山陵，兩個紀念堂，袁公從差點被鑄成秦檜跪像到在河南終於有一個墓地。大清變成中華，蒙古失去，台灣回歸，海棠頁變成公雞，民國在台灣，大陸人民共享無產到有產無權而不和諧國。

孫袁蔣毛這四人兩對冤家，標點中國百年動亂內戰外抗，鬥爭革命，騷動蠢動運動，破壞建設迷茫追求。帝國已死，專制尚存，民國一隅，共產一黨，中國三地兩岸，何時走向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