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1）

   神靈世界裡的核心價值觀

“人性”是我從文學作品中抽取出來的概念，這個人性概念實質上就是日常語言裡的神靈一詞。文學傑作是人性（神靈）用人們的日常語言說話，人們對神靈的話語聽起來是似懂非懂，對文學傑作做出科學分析，其實質是把人性（神靈）的語言翻譯成人們能徹底聽明白的語言。這樣的翻譯工作做多了，我意識到人性（神靈）有自己的核心價值觀，人性（神靈）的所有言說都建立在這些核心價值觀的基礎之上。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是李白的詩《靜夜思》。“明月”最終讓人“舉頭”去“望”自己，也就是得到了人們的仰望，這是來之不易的，因為明月當初做出了主觀努力——聰明地利用譬如門、窗或者天井，把自己的“光”撒到人們的“床前”從而引起人們的注意；明月得到人們的仰望，其來之不易，還因為明月足夠聰明——人們的床前通常是不可能有“霜”的，明月讓自己撒到人們床前的光看起來像是霜，這就容易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從而為人們最終的抬頭而望創造了前提；明月得到人們的仰望，其來之不易，還因為人不是喜歡抬頭而望的動物——人們就是“思故鄉”的時候也是“低頭”的。

“來之不易”或許是神靈的核心價值觀中的核心價值觀。一個東西來之不易，它就是有相當價值的。

“聰明”也是受到神靈重視的價值觀，《靜夜思》中的那個明月依靠自己的聰明最終實現了被人仰望的願望。

“物以稀為貴”也是隱含在《靜夜思》中的神靈的一種價值觀——如果人是一種動不動就抬頭而望的動物，則明月得到人們的仰望也就沒什麼了不起的了。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這是劉長卿的名句。“柴門”所象徵的房屋是有價值的，因為它是有用的——房屋可以抵禦“風”、“雪”和“夜”所帶來的傷害。“有用”是神靈們的又一種基本價值觀。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這是李白的名句。“山月”依賴某個人而最終回歸到了一個地方，總之是實現了自己的目的，但山月對這個人的依賴不是單方面的獲取，而是對自己的依賴對象做出了貢獻——為這個在夜晚的山路上行走的人提供了寶貴的照明，換言之，依賴意味着依賴者和被依賴者的雙贏。“雙贏”也是神靈們的一種基本價值觀。

“移柳待山鶯”，這是劉長卿的詩句。一個人想看見山鶯棲止在柳樹上的景象，他不是按照常規插下柳條，而是去移植有相當體量的柳樹，這表明這個人厭惡等待柳條長成柳樹，這個人消滅了等待的過程，實現了快速看見“山鶯棲止在柳樹上”這一景象的願望，也就是“快速成功”了，如果說“快速成功”有價值，那也不是因為它是快速成功，而是因為人們為了它曾經付出過代價。“付出代價”是神靈世界裡的一種基本價值觀。

神靈世界裡的基本價值觀不止上所言這幾種，據我所知，卻也是數量上十分有限的。